那件事情时隔至今已有十多年了, 但那镜像还是偶尔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或者我闲暇的瞬间,挥之不去。
想起来,如果他们还在,大概也25岁了吧,应该会长成一个俊俏的少年,逗趣抑或可爱。可能就是因为年龄只相差一两岁,所以,那种自然而然地亲近和熟悉感让人更加记忆犹新。
关于六岁后的记忆,每件事都如此清晰可见,如同就在昨天或者前天发生的事情,一度都怀疑老年痴呆在自己身上前移了(症状:新近的事情不记得,越久远的事情记得越清楚)。童年,是段重要而又让人不能忘怀的记忆,它包含着我们众多的喜怒哀乐。
他们兄弟俩被小名分别叫大毛,二毛,和我家住在一条街上,距离大概100米。也同在一所小学就读,我当时读五年级,他们分别读四年级和三年级。我们学校每天早晨六点就要上早读,八点钟回家吃早餐。在冬天里,其实是件特别发怵的事情,放眼望去,一片漆黑,特别担心路牙边上藏着个人,或者其他吓人的东西,因此每个人人手一把手电打着去学校。放学的路上,三三两两的同学作伴回家,好不热闹。
直到有一天,上完早自习回到家,听说街上出事了。那一家三口人都死了,妈妈带着两个儿子自杀了。当时年少不懂事,竟然没有哑然或者心痛,只是很好奇又有些许害怕,但恐惧没能抵挡住好奇心的驱使,好想看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于是,跑着跳着到那边,那时家里边已经来了很多人。我没敢直接进去他们家里,所以就在窗户外隔着玻璃看,映入眼帘的是,只有几个打碎在地上的白色的小瓷瓶,听说是类似敌敌畏的药。
看了一眼之后,逃也似地疾步跑回家里。其实视觉上没有任何的冲击力,但是地上散落的破碎的杯片,却给人无穷的想象。而正是这好奇心,以及那数十秒的凝视,让我永远都记得那画面,甚至能想象出那同我一般大的兄弟俩在离开人世前的那一刻,或无所知的快乐,抑或挣扎着呐喊的样子。
世人,对新鲜事的议论总不会持续太久,它只是各色人等茶余饭后拿来消遣的话题,当然也有满怀同情的人。总之,这件事引起了较长时间的轰动,各种说法都有。那时候也就2001年,那家男人花了100多万盖了三层的在我们村应该算是最豪华的房子,内部装修也堪为奢华。所以,众人对于女人想自杀还带着孩子一起死的做法表示很不理解,甚至觉得她太傻,给两个儿子修的这么好的房子,不是让下个可能来的人占了便宜了么。的确,从世俗的角度,的确倍觉可惜。包括作为那时童年不成熟的我也同样认为,觉得哪怕自己熬不下去了,也不要祸害儿子啊,干嘛死了还拉个垫背的。
若干年后,今日的我,在回想这件事的时候,已和那时的想法有了不同的见解。母亲,大概是对儿子的爱太多深沉,知道现世已将自己逼入绝境,不得已走入了毁灭的地步,明知那个男人有小三,担心如果儿子留给后妈,可能不能给予孩子全心的爱,甚至会虐待,或者儿子觉得没妈太可怜,索性还不如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于是将他们带走,免受人们的议论和同情的目光,也永远地和妈妈在一起,享受母爱的温纯。
人们是健忘的,只要不被提起。时隔不久,孩子的爸爸就续弦了,听说就是之前的那个小三,已怀有身孕。于是,很快就风光地办起了婚礼,继而生孩子。
有一次,我去他们家玩,那个妈妈在带孩子,让我去楼上帮忙拿个东西。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没有喧闹的声音,静寂地透出一丝阴森。我走到楼上的时候,总觉得那两个死去的小孩就在我面前,吓得我拿了东西赶紧跑到楼下,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家了就离开了。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踏进他们家。因为那两个小孩的影子总是伴随我左右,让我既害怕又躲之不及。
第二年的冬天,再上早读课的时候,我哪怕打着手电筒都不敢一个人出门了,我让我妈送我去隔壁家等我发小一起上学。我妈对于我的举动表示很不理解,之前都是一个人自己上学的,现在竟然这样了。我说,我害怕,你送我。她才不得不如此。
做梦,经常会梦到他们的妈妈,出现在任何场景里。晚上睡觉前,想象着他妈妈站在我床头,我就迅速躲进被子里,实在不能呼吸就赶紧探出头来吸一口气,又钻进去。上厕所,也是忍无可忍才钻出被窝跑进厕所。
那两年,尤其晚上,是我痛苦的两年,她就像梦靥般围绕在我左右。甚至有一次梦到,她妈妈非要拖着我去阴间,我哭喊着说,为什么是我,不是别人,死命地挣扎,命悬一线地时候,被吓醒了。
可能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经常做噩梦,或一直在逃命,或一直被追杀,总之是游离在生与死的边缘。
至今已经过去了16年,我依旧记得他们三口人的样子。偶尔还是会在上厕所的时候想起她妈妈,其实他妈妈是个蛮热情,能说会道的女人,所以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没亲身经历过亲人从身边离去,所以不知道站在死去的人面前,到底是静默还是恐惧,当然我也一直逃避去想这样的问题。
关于童年,关于记忆,它是不能抹灭的存在。随着年龄增长,还有阅读,让人有了更加宽容和多面的角度看待问题和事件。
我可能还会记得他们,但希望不再是惧怕,而是接受,因为他们就是我童年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