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她的故事
她的家境贫穷,小时候家里有五个孩子,她是老大,倒得了好处,可以读到高中。但随着几个妹妹弟弟出生,一家人便一直居住在茅草房里。
她高中毕业的第一份工作是教师。但她嫌弃工资太低,于是通过亲戚关系,去医院里面做护士,可是很快她又嫌弃每天要给人打针,太脏了,便离开医院,进入工艺品工厂开始装配。这工作自然是非常辛苦的,而且公司每个月还留着一半的工资不发,最后一切如我们所担心的,公司倒闭了,她失业在家,选择嫁人,然后生儿育女。
她的丈夫最初借钱在海上跑船,但遇上行情不好,连续五年都只有电子账单,没有收入。眼见着家里没米下锅,她便极力劝丈夫把船上的股份卖了。但没想到第二年行情就变好了,接手的人把股份一卖,腰包收入一百多万。为此,她被丈夫埋怨了一辈子,每次一吵架,就会被拉出来说。
后来,他的丈夫去晒盐,卖盐的时候她以为自己高中毕业,算点帐算什么,绝对没有问题。没想到做生意和在学校里面写数学作业不一样,没有沉下心来,账单自然又算错了。再次,她的高中毕业的身份又被丈夫拉出来说了一顿,成为了她的羞辱,而且她还无力反驳。
后来,女儿长大了,生了孩子。对这外孙,她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小孩如果不吃饭,她就吓唬他锅里没有粥了,等一下饿了不要说。但孩子真的饿了,又是她屁颠屁颠地跑去泡奶粉。
2她的人生
她在家里一点威信都没有,丈夫在外孙的面前叫她的名字,外孙生气的时候叫她的名字,而她愚蠢的丈夫,还有同样以为这是宠溺的她本人还在边上笑眯眯地看着。有时候,只读到小学三年级的丈夫因为她的不是,不时还会跟外孙喊一两声“把外婆打了!”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家庭,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生,我的内心深处真的开始涌现出一丝悲哀。而她似乎也真的开始向生活认输了。每次下班回来,我都看到他们都在家里看电视;每天的饭菜永远都是那几样,而她的理由永远理直气壮:一家人都不能吃辣,一吃就上火,她有什么办法;虽然她曾是高中生,但是已经多年没有拿起一本书了。她的家里没有书架,没有书桌,没有一点读书的氛围,他们与书,与那些智者的话语的距离越来越远。
今年,她已经60岁了,迈入了耳顺的年龄。但她的生活并没有那么顺利。她的人生好像真的错了。或许多年前和更多的午夜,她也曾对自己的选择感到迷茫。但那几段让人压抑的经历让她开始变得唯唯诺诺,不敢做出任何决定。生活耍了她一把,这让一个普通的女人变得更加胆小、害怕。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从一个普通的高中女生,进入工作、生活,跌跌撞撞,被生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很多时候,其他人只是看到了她的失败,却没有看到她背后的无助。偶尔,我会对比一下我们两个,想想自己大学毕业找工作,二十二岁的年龄,初出茅庐,同样的忐忑、未知、不安。而她只有18岁,她那时候的不安应该比我更甚。这样一想,似乎更容易对她生出了一丝同情之情,也更能理解她的境遇和选择。她的失败人生,她的无能无力,她的茫然无措,和她的落后的教育方式,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从贫穷家境走入精神贫穷的妇女。
3她是我母亲
而她就是我的母亲。一个生养我的母亲。
虽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在很多人的眼中可能是一个很差劲的生活的失败者。
我也曾经耿耿于怀过这一切,但是相比较她是我的母亲,她生养了我,并用她的生命本能和所能想到的方式来爱我。
生活中总有些时候会让我忘记那一切的富丽堂皇、光彩照人,只剩下对她满满的感激之情。
4她爱我,用那些独特的方式,爱着我
1小时候,有一次晚上我感冒发烧了,当时父亲正好不在家,是母亲背着我在寒夜里走到村里诊所。
2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去亲戚家。我累了,谁也没说,便一个人去楼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我已经记不得母亲见我时的神情,但我的脑海里面一直回想着父亲当时和我说过的一句话:“你去哪了,我们找了你一晚上,还以为你被人拐走了呢?”
3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我和父亲闹翻了,我一气之下,夺门而出。心里想着自己的委屈和父亲的可恶,也不管脚下会通到那里,只想着能够离他越来越远就好。我一路走,一直走了二十多几分钟,才被一只有力的手给一把拉了回来。这便是母亲的手,她一直跟我走了一路,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跟在我的后面。等她把我拉回来的时候,我靠这她的怀里走着,一路上,心里感觉忽然特别的温暖。
4读大学的时候,因为父亲需要照顾家里,母亲送我去上海读书。到了学校,完成一切的手续后,站在大学的那个操场上,身后上茂盛的大树,头顶是明亮的阳光,我的眼中却只有母亲脸上的眼泪如那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在我面前流泪,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的眼泪真的不是液体,而是如同固体一般地掉落下来,用手接都接不住,用力抹都抹不掉。分开之后,母亲一路问人、转公交,到车站坐车回去。其实,我是随了母亲晕车的问题,但每次坐车,母亲都早早地买好了晕车药,而这一次她自己回去,我却并没有关心她是否备了药物。
5我在大学读书的时候,曾经收到过几次意外的礼物。这是母亲让来上海出差的亲戚给我送来的各种零食。是的,是各种零食,每样都不多,一块两块,一包两包,一罐两罐,这零食大多是亲戚邻居平日里送的,她一样一样存下来,最后送过来一大包。每次想到那些画面,我的内心总会特别柔软。
6大学的一个暑假,我回到家里。看暑假没事干,便找了在酒店传菜的工作。有一次,累了一天回来,晚上躺在床上休息。母亲见我一副疲惫的样子,便主动要帮我揉一揉后背。她粗糙的手掌用力地摩擦着我的皮肤,心疼地对我说,既然太累了就不要去了。于是,我便真的没去了。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经历过这样的遭遇,是因为被人关爱,而遭遇一些并不理智、高明的事情。这种经历有个名字叫做溺爱,但它也是爱的一种方式。知道被人爱着,便是一种幸福。
7还是读大学的时候,那一次暑假我回到家里,从父亲口中听到,之前母亲身上长了一个瘤子,去市里做了手术,为了不打扰我的学业,便没有告诉我。想到她忍受着身上的那份疼痛,怀着不安、害怕的心情去医院里做手术,我的心中顿时有些难受。
8工作了,有一天下午,我正坐在桌前吃饭。母亲忽然叫住了我。她说她在我头上看到了一根白头发,并执意要帮我拔掉。我不知道一根白头发有什么关系,但她的一种执念却让我想起母亲平日里经常唠叨,说我晚上睡太迟了,身体怎么吃得消,希望我早点睡觉。
9某一天早上上班前,我在鞋柜前换鞋的时候,忽然发现里面十几双的鞋子,大半都是自己的运动鞋。我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每当换季的时候,母亲总会带我去街上买衣服。每次我都是衣服、裤子、鞋子一两套,而母亲只是偶尔的一两件,或者全程陪逛,只有脸上开心的笑容,是如今的我心中最美的装饰。
这么多年过去,我才读懂母亲那这深层的爱。或许只有重新认识、了解并理解母亲,再去回顾那些画面的时候,才好像吃饭加了辣椒,真正的有滋有味。让人看着看着,眼中便不由浮现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