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秋分。某一个时刻,太阳直射赤道,地球上昼夜均分,光明和暗夜,势均力敌。
过了今日,我们居住的这个地方,天将越来越凉,越来越冷,生命的活力越来越弱,黯淡的色彩将成为主导。灰、灰黑、灰褐;白、灰白、苍白,还有枯黄——那些鲜亮的、鲜艳的,都被隐藏起来;还有那些天籁的声音,也将会悄悄消失,最后都沉没在冬的寂静里。不过不用担心,在归于冷寂之前,我们还有充裕的时间享受天地的繁盛和安宁。
在我眼里,秋天是可爱的,更是可亲的。这种感觉,来自于小时候。因为只有在秋天,无论走到哪里,才可以让嘴巴享受充分的自由。
上学的路上,我们要经过“找吧燕子”(音)的小屋。小屋的主人是一个小脚的老太太,背极驼,这使得她的脸永远仰着,眼白特别的多,下巴突出的大。至于为什么叫她“找吧燕子”,我到现在都不清楚,只是清晰地记得她的声音,快速而尖利。老太太门前有两株枣树,枣子特别甜。过了七月十五,我们就开始惦记她的枣树了。趁她不注意,摘上一兜,上学路上就有了嚼头。可惜的是,老太太也摸准了我们的规律,多半会守在树下。我们没办法,只好抢,这个过去连枣带叶撸一把,趁老太太叫骂追赶的时候,大家一哄而上,不一会儿,荷包就又满了。就这样,上学路上摘几颗,放学路上再摘几粒,其中乐趣很多,至于惹得老太太的叫骂也不痛不痒,许多也被我们在路上还了回去。幸亏两棵枣树太大,我们也摘不了多少,所以直到八月十五,老太太的枣树依旧硕果累累。
周末,那时的孩子是闲不住的,都要到庄稼地里帮父母干活。庄稼地里,嘴巴更是闲不着:到玉米地里找几棵“光棍”嚼一嚼,甜得很;嫩玉米是可以啃两口的,几口下来,嘴角就会窝着白白的汁液;拳头大的茄子也可以吃,啃掉紫色的皮,嚼起来甜丝丝的;至于花生,那可是稀罕物,快成熟的时候,人们都会看护的小心,是不能轻易得手的。午间不回家,点起火,烧几穗青玉米棒子,那会是至上的美味。不过吃相会很难看,不仅嘴巴黑,连舌头也会是黑的。相比而言,烧花生就会好得多,味道美不说,把皮一剥,吃起来更干净。
从秋分到立冬,还有好多东西在成熟。萝卜、地瓜都是好东西。那种表皮细腻,颜色透亮的萝卜最甜。如果能发现颜色发紫的萝卜则是幸运。表皮粗糙的萝卜,吃起来发艮,萝卜芯也粗,是最不受待见的。那时候,打完足够的野菜之后,到地里寻胡萝卜也是乐趣。除了吃萝卜,生啃地瓜也是每一个农村孩子都会有的记忆,特别是那种有点红晕的地瓜最讨孩子们喜欢。烀地瓜有点让人讨厌,并不是不好吃,关键是母亲们都太想省事了,不管谁家都是烀一大锅,没什么稀奇的。如果蒸窝头,有个宠孩子的爸爸顺便挑一块细长的地瓜放到灶塘里,那绝对是最能拿的出手的美味,是特别值得炫耀的。不过,没有几个父母能那么有耐心,能想出办法填饱一家人的肚子就够操心了,谁还有心思吃出花样来呢?
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父母亲们不给孩子烧地瓜吃,即使烧一个,也大多选择小而细长的地瓜。在缺吃少穿的年月里,柴火也弥足珍贵。几把软乎草只能用做熟饭,不会留下太多火星,是烧不熟东西的。
秋分过后,所有的草木都成熟了。这时候,为了生存,农人们开始搜刮大地。不仅粮食颗粒归仓,各种秸秆都会被分门别类保存起来,用以发挥最大的作用。家家门前堆起了硕大的饲草垛、烧草垛,没有了它们,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我们小孩子的嘴巴开始受罪了。冬天,大家在草垛堆里捉迷藏,在墙根“挤狗挪”,在街角跳房、抗拐、打纸板。等肚子咕咕叫了,往天上一望,唉!离吃饭还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