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乡乡下的右厢房前坡地上,曾有一棵李子树。
这是89年外公去世时,由母亲从老家房前坡地上带回家乡栽植的。母亲吩咐我,让我栽种在厢房前。我亲自栽下时,那棵李子树才大拇指粗,半人高。
母亲跟我说,这下天天都可以看到李子树,可以望见她的家乡模样。想起故乡的亲人来。也许在母亲眼里,李子树已成为一份牵挂,是对故乡亲人的思念吧。
那时,我在城里读书,要周六才能回家陪陪母亲。而且,不是每个周六都可以回家去,母亲要求我认真读书。其实,年轻的母亲那时已经病入膏肓,生命进入倒计时。只是她从不说疾病带来的痛楚。还是尽力下地,帮父亲料理农活。我每每回家,一般都会看到母亲站在厢房外,望那棵李子树,也是在期盼我的早早归来。
确切说,我后来才发现,这棵李子树,还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母亲有念想的寄托。母亲跟随父亲,带领我们一家人到了家乡山区,那些蚊帐被絮,锅碗瓢盆,早已淘汰换新。房屋是新建的,一溜长五间正房,两旁厢房,全是木构瓦屋。李子树还是舅母让母亲带回家乡来,说有个想念。我的外婆走得很早,外公也在89年离去。是否是舅母想到母亲以后可能回故乡的机会几无,提前有所安排,我无法得知。
母亲是盼着李子树早日长大,开花结果的。
她说在故乡时,有株李子树每年都开花结果,非常茂盛。她幼时就在树下捡李子果吃,还攀爬过,摘李子。那时母亲弟兄姊妹多,母亲是老大,还得帮外公外婆带小弟妹们。自然,作为孩童的她们,少不了那株李子树的恩赐。在家乡移植的,就是这株老李子树的落果生长幼苗。
91年春花盛开时,李子树已经比我高了。枝丫长势很好。尤其是蓬口,像一把伞。我周六回家,第一件事就去看李子树。然后看望病床上的母亲。母亲被病魔折磨得削瘦,苍白的脸,无力的双手,失去往日精神。
我说,妈,星期六儿子回来了,那李子树长得很好,好像要开花了呢。
母亲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吗,可以扶我去看看?看看李子树长大了,可以结果啦。
我不敢再扶持母亲起来。我帮母亲翻翻身。母亲卧床很久,肌肉皮肤开始萎缩。边流泪,边为母亲擦拭双手。这双为我们操劳一生的大手,此刻在我的手心,是那么分量轻,那么无力。当初可是可以攀爬李子树,为她的弟妹们摘果子充饥的小手啊。
可是我还未来得及为母亲采摘这棵李子果果。没来得及亲自侍奉母亲一碗米饭,一碗汤羹。
我说,妈,等李子树挂果了,成熟了我就摘下来给您吃。我看到母亲的眼睛,露出一点兴奋的光芒。
非常遗恨的事,还是来了。春花还未繁落尽,母亲在一个有雨的清晨,永远闭上双眼。而我匆匆从学校赶到家里时,我看到李子树的绿叶,也低垂着。我夸进堂屋门槛,母亲已经长眠在棺材中。我扑通直跪下去,泪水一点也止不住,畅淌。恨自己无能,却又背负着母亲指望我们早日长大成人,出人头地的质朴愿望。而没有好好陪伴母亲。
三天后,安葬了母亲。将母亲的灵魂,留在家乡的山岗。我返校,专门在厢房前李子树边,祈祷,快快长大,开花结果。待到腊月梅花开,母亲冥诞时,我要从树下寻找李子果果,放在母亲的坟前。跟母亲说一说话,李子树已经长大,有果实可以吃了。
也许母亲对这棵李子树有别样的感情与寄托。这让我想起成都‘’东山‘’那一带的相思树来历。我无从探晓母亲的心思。随着年岁增长,我开始能想象母亲的那份悠悠故乡情怀。
后来也经常回乡为母亲扫墓。那棵李子树长得很高很粗,也真的开花结果。在一个清明节,我带着儿子,在母亲坟前。告慰我的母亲,儿子带着你可爱的孙子来看您,李子树也已长大。母亲,摘下的李子,留给邻居们吃吧。他们当初帮助我们家不少忙呢。你当年不是教育我们,要‘’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么!儿子的儿子,还在他很小时,回来祭奠过你,如今都比你的儿子高啦。母亲,故乡的那株李子树,还在外公曾经的院坝外坡地生长么?
再后来,我们都进城,家乡的房屋再无人居住,好端端地荒废在竹林中。而老屋前那棵李子树,什么时候不在,我不知道是被别人砍伐还是李子树已枯死,反正开花结果的李子树,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可是在母亲的坟后林地中,新出现一棵李子树,独独的就一棵。也开始有一人高。
那一棵小小的李子树,野生野长,在故乡的母亲思念里。这棵李子树,如今也寄托着我的一份情思,在我的记忆中。
——應緣荼仁,2017年12月28日,冬日暖阳中,随记。配图源自网络,西蜀‘’光雾山‘’景色。如有侵权,请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