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行之
3月24日,海子的生日。遥远的1989年3月26日,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他的生命,定格在了25岁。
像一首诗,定格在一张纸上。
2011年的3月18日。我从景德镇,和两位朋友,去往安庆市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海子的故里。2016年3月31日。我从宜春,和另外两个朋友,再次回到海子故里。中间隔了5个年头。两次去,都见到了海子的母亲。
2016年7月25日,我在德令哈的“中国(青海)第三届海子青年诗歌节”上,第三次看见她。诗歌节的开幕式,她安静的坐在前排的嘉宾席,一如既往的慈祥,平静。没想到的是,主持人临时起意,请她上台朗诵一首海子的诗歌。
她没有推辞,慢慢走上台,用方言给在场的人朗诵了一首海子的《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德令哈,那是个美丽的西北小城。有用不完的阳光和白云,湖水和戈壁。它的名字,在蒙古语的原意是“金色的世界”。
1988年6月27日,海子途径这里,写下了“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多年后,流传成无数人的相思。
9个月后,他就离开了人间。到今年,已经28个年头了。
每年的三月,我都有一种莫名的伤感。现代医学认为,3、4月份春暖花开之时,人们的“情绪病”最为明显。大概是有道理的。
三月对我来说,是有些特殊的。这个月的油菜花开得最好,我对油菜花有一种迷恋。大概源自童年,那种清甜萦纡的香气,对我而言是春天最难忘的气味。老朋友在初中的时候写过一篇小说,叫《安魂之香》,其中这香味就是指油菜花。
它确有一种让人安神的味道。油菜花谢后,结籽,然后用油菜籽去榨油,老家都是靠这油来炒菜的。榨这油的时候,味道极香,有一种烟火气。
油菜花从生长到开花,到最后结籽,提炼成食用油,是一个圆满的过程。花开是一重味道,花谢还有一重味道。像是走过了千山万水。油菜花一开,我就会想到诗人海子。他走的日子,就是油菜花开的日子。
每年的三月,都有太多人纪念海子。我就是这其中一个。去年我还陪朋友还去他的墓前烧诗集。
有人问我,你们纪念海子,到底是为什么?
我说,其实没有为什么啊,这只是一种仪式感。就像是林黛玉葬花一样,葬花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林黛玉只是通过葬花这个形式,来完成自我的心理疗愈。这个形式,跟有人失恋了,然后去喝酒,唱K,大雨里狂奔一样,归根结底是情绪的纾解。
大多数纪念海子的人,都是在自我疗愈。因为海子是“诗与远方”的一种象征,一种情结。在一个特定的时刻,比如三月,去纪念他,就如同纪念自己心里曾失落的诗意。
在这样的时代,说诗,是孤独的。但每个人的血液里,其实是有这种基因的。中国人是有诗的传统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样的句子,就是文盲听了,也会神驰神往。这和学历,知识,阶层没有关系。诗是绝对公平的东西,它像是心动时的脉搏,像是灵魂呼吸的声音。
诗的情绪是需要一种寄托的,无处安放的诗意,很多都飘向了海子。
海子,大海的儿子。这总让我想到安徒生《海的女儿》,小美人鱼为了成全王子的幸福,自己化成了海里的泡沫,成为了海的女儿。
她掀开船舱的帐篷,看到公主躺在王子的怀里睡着了。她看了一眼熟睡的王子,她再一次把模糊的目光投向王子,然后从船上跳进大海,变成海里的泡沫。
现在太阳升起来了,她看到王子和公主在寻找她。他们悲恸地望着地翻滚的泡沫,好像他们知道她跳进大海里去了。
她一直对王子微笑着,和那些在天空中飞翔的孩子一道,乘着玫瑰花一样的云朵,慢慢地升上天空里去,一直升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大海的儿子和女儿,它们同属于一种主义。有一种为了美好,而向死亡朝圣的仪式感。
“诗人为了大海放弃了一切。”
纪念海子,跟怀念小美人鱼是一样是,纪念的不是死,是生。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死只是映衬这生的另一面,如一个盒子,装下所有流浪岁月。我们纪念的,是一种圣洁的生活状态,它叫: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2017-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