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那一年,齐国去往卫国的官道上,风和日丽,大红花轿,原野里,一首《邶风》缓缓响起: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庄姜坐在花轿里,默默垂泪:“都说是政治联姻,于两国修好,可是,那是怎样一个人儿,又如何伴我终生?”
玉手掀起花轿的窗帘,望着长长的送亲队伍,还有前面望不到头的迎亲仪仗队,一边是公主的陪嫁,一边是作为国君夫人的待遇,人生如此,应该满足了吧?她的笑容里,却始终有些落寞。
受宠
卫国王宫,庄公严阵以待,迎接传说中这位美丽的公主。
“落——”司仪一声长啸,坐着庄姜的轿子平稳落地,喜娘伸手进轿子里,扶出了身材修长的她,盈盈下轿,脚下生莲,仪态万方地向着庄公走去。
一阵风起,掀落红色盖头,惊艳全场:白皙的皮肤,整齐的牙齿,弯弯的眉毛,特别是那黑白分明、顾盼生波的眼睛,看着年轻气盛的庄公,英姿勃发的站在前面,略微浅笑,露出了迷人的酒窝,正欲行礼下去,却被庄公急忙扶起:
“公主下嫁,怎敢让行此大礼。”
手是颤抖的,心是狂风肆虐,眼睛里充满了惊喜,而口角,早已是口水流溢。
庄姜见到此情,心下窃喜:看来夫君是会惜我疼我的。
失宠
几月过后,庄姜正在卧榻上闭目养神,却见几个太医被宫女领了进来:“夫人,王让我等来给夫人看脉。”
庄姜不语,伸出了白皙的右手,放在太医递过来的垫子上,任凭他们看脉。
良久,太医不说病情,表情凝重地告别了她,到了殿上,回禀庄公:“我的王,夫人这一生恐无子嗣。”
“什么?要你们这些庸医何用!”庄公话未说完,便从侍卫手里抢过佩剑,三五两下将太医弄得去见了阎王。
大殿上无人敢言,均惴惴不安。
还好,庄公不再杀人,丢剑回了后宫,直逼庄姜:
“生得如此娇美,血统如此高贵,却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一语惊醒庄姜,心沉谷底,从此,便忧愁常伴。
是夜,庄公仍然让庄姜侍寝,等待她的,不再是温柔,而是鄙夷与不屑,还有那些不为人知的不尊重。
第二天,庄姜觉得自己死过几回般心有余悸。
有宫女出主意,让庄姜用美色亲近庄公,但是庄姜不应。一个公主,不仅美,还那么有才华,怎能让自己轻薄如其它。
庄公日日见庄姜的郁郁寡欢,更加失去了兴趣,于是,一纸求亲书,送到了陈国。
厉妫出现了,戴妫又来了,后宫越来越充实,庄公越来越不待见庄姜。
夜愁
秋风瑟瑟,万物枯萎。
庄姜站在窗前,轻抚长及腰际的黑发,暗启朱唇: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
薄言往诉,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
静言思之,寤辟有摽。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宫女在门外听见,以袖拭泪,却不敢进去安慰,只能听着最后一声叹息后的微微辗转反侧,慢慢地睡去。
天未明,宫女来报:“夫人,戴姬产下一子。”
庄姜起身,欣喜询问:“可真?”
“是真的,夫人,国君已经命人庆祝。”
庄姜双手合十,祈祷着:“感谢上苍,君得已有后,心安矣。”
随即暗下脸来,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颓然无力,再无睡去之意。
惊变
庄公殁,桓公继位。奉庄姜为太夫人,想其对自己视如亲生,很是敬重。
庄姜思念庄公,但又恨他始乱终弃,煎煎熬熬里,她度日如年: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被抛弃后的悲伤和期望,处深宫的烦恼和悲哀,可是,她还是挂念那个负她的庄公,没有怨恨,也更不后悔嫁了这一遭。
正愁思满面时,宫女飞奔来报:“太夫人,国君被州吁公子杀了!”
手里的纸笔片刻落了一地:“桓公是他亲哥哥呀,他也下得了手!”
州吁似乎并不在意庄姜这人,所以也没理会后宫。
不几日,宫女又来报:“太夫人,公子被卫国人杀了!”
庄姜听后晕倒在地,半天方醒,泪流满面:“庄公何其不幸也,连失二子!”
宫女已是吓得不轻,见她如此说,也有些忿忿:“太夫人忘记公是如何待您的了吗?”
庄姜凄然:“过眼云烟,提它作甚。”
孤老
深宫,夜晚。
远处不知何处,传来齐国的民歌。
庄姜躺在榻上,自言自语:父王,母后,你们等着我……庄公,我来见你了……
就这样絮絮叨叨一整晚。
第二天,宫女去叫庄姜洗漱,发现,人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