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 花
阴历的八月是让人欣慰的,很多果实都已饱满成熟,生命或是花木。
桂花是八月的花,当秋天往更深处进发的时候,仿佛在一夜间,她就突然齐齐绽放了,满城飘散的芬芳让人觉得手足无措,她如此不管不顾的付出,该怎么回报呢?一路上,会不由自主地深呼吸,沁香让身心无比愉悦,何况,路边慢慢稀疏的枝丫里还有那暖暖的秋阳。
小时候,我不是太喜欢桂花的,桂和“贵”是谐音,中国人最爱借此说些吉祥话,可从小我就不是一个喜欢顺人心意的人。
其实我就是在阴历八月出生的,父亲说:那年的桂花开得很艳,那晚他被战友拖去喝酒,回来时借着月光摘了许多的桂花送给妈妈。于是裹着我的小包被也沾了光,芳香了好久。
桂花的花细碎而纤弱,不比牡丹、芍药那般夺人眼球,如乡间的女子质朴又宁静,我时常奇怪它如何能散发出如此泼辣辣的香气来?骑着车在她身旁经过,不动声色间就让你忍不住的一再回头;在更深露重的秋夜,一次次的借秋风执着的飘入你的鼻间、心头……
以前,外婆喜欢把院里的桂花摘下来,腌成桂花卤,待到过节吃汤圆,桂花卤这就成了它的最佳拍档;还有菜场边绵软、黑甜的桂花糖藕;深秋时街边的桂花米糕热腾腾的烫手,经常买点回去。老人和孩子们都喜欢吃。
“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如今的桂树在扬州城遍地开放,一个城市能在一段时期内笼罩在一种浓烈的香氛中是一个福气,对空气是一种净化,对性情也是,会有点柔情泛滥的意思。
栗 子
对于“糖炒栗子”,常常是在我凝神秋风裹夹着树叶散落的瞬间时会忍不住的对它心生向往、饥肠辘辘。
小区门口新开了好几家栗子店,我爱吃的“宁祥”也搬过来了,门口挂着一个红灯箱,映得柜台上的栗子一个个气色特别的好。卖栗子的店打烊很迟,在寂静无声的秋夜,有时候我会像一个害喜的妇人急急的要出门寻找那抹灯火。
一直觉得,那里传出来的是一种沙哑的甜香,或许是因为它曾在砂砾里翻滚过后的缘故吧?炒货是个苦行当,不过现在大多是机器炒,不像以往,不管刮风下雨,支起口大铁锅,劈柴点着火就炒,炒栗子的人眼睛不喜欢到处乱转,只专心致至的看着锅里,栗子遇热会绷起来,一个个的往起蹦。
炒栗子的人总是灰头黑脸的。
那样的一种暗淡和十几年前的扬州城融合在一起,现在想起仿佛只剩下黑白了。那时应该也是深秋了,梧桐的叶子飘落下来,堆在两侧的路牙边。和他沉默着一起走了很久,谁也不说话。公交站台上没有人,车子半天才会来一辆。那样的稀疏和寥落让空气中漫延起酸楚的气息。虽然有围巾,可她鼻子还是冻得红红的,他转身到旁边的小店里,车来的时候,他递给她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她坐在车厢的最后一排,脸贴破璃笑着向他招手,梧桐树叶被车轮卷起又纷纷扬扬的和她的眼泪一起落下来。
从前他会揶揄她的脆弱和多情,那次他从外地回来,路过国庆路刚开的蛋糕房,非让他在路边等着,然后眼见她拎着一小盒栗子蛋糕朝他飞奔过来,不知怎么突然就摔倒了,栗子蛋糕洒了一地。那天,失声痛哭的她真像个傻姑娘呢!
天再凉些又得去做头发了,那个帅帅的发型师会让我选择什么颜色的染发剂,我大概还会选取金栗色的,不招摇但却很有光泽,让人涌起亲近的欲望。
呵呵!秋天,因为有了“糖炒栗子”便觉得温暖了许多。
石榴
“金格橱,银格橱,格格橱里放珍珠。”
小时候,这是我们常猜的谜语。外婆家小花园里的石榴树上只会结出两颗小小的石榴,那个石榴只能玩玩,放到嘴里去,酸得掉牙,所以外婆也不担心会被我们偷吃了去。中秋祭月的时候它是必备的祭品,可以祈祷多子多福。
秋干物燥,最近家里的果盘装满了水果,近日又添了两颗硕大的石榴!越往秋日里走,口福是越好了!
石榴原是产自波斯的,它外壳的艳红在以朴实无华为主的江南水果园里,的确有点标新立意的异域风情。很像一位随性张扬的女子。因而自古以来取石榴色作为女性服装的代言还是可以信服的。真正的石榴裙是什么样?我一直不明就里,想像中应该是中世纪贵妇们身后逶迤款款的长裙吧。
记得上学时曾听宿舍的徐州同学哼唱过一个小曲:
“你若想摘石榴拿了两个去,
你不想摘石榴跟我下扬州,
一下扬州再也不回头……”
这应该是一首有关男女爱情的小调。
每次回小区的路上会碰见拖着板车贩卖水果的外地人,我会自以为是地当他们又是一对私奔出来的情侣,于是专程停车买两颗石榴带回家。
他很会剥石榴,先在石榴顶上切下一个小口,慢慢将皮撕开,阳光下,挤得密密实实的果实透出晶莹水润,女儿说像玛瑙呢,我也觉得像,于是突然间就觉得有点奢侈了。他小心翼翼地剥下来递给我一撮,我一起放进嘴里,丰富的汁液碎裂在口腔中,淋漓的舒畅。
残留的石榴子是乳白色的,静静的留在果盘里,像一个褪尽铅华的女子素颜朝天、惹人怜惜。那一刻,突然想起杜拉斯写在《情人》里的那句话:“比起你年轻时的美貌,我更喜欢你现在有点沧桑的样子……”
2008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