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公园

       印象中的童年有些斑驳,虽然是在应该柔情的南方的小镇长大,但是回想起来画面似乎都是灰暗的色调。读《草房子》的时候我就惊讶于原来有人可以在散发着芦苇清香的地方度过自己的童年。童年不值得回忆这个事实,直到发现了一个神奇的去处之后才终结。

       四年级,认识了几个活泼开朗的朋友,其中一个男生非常可靠,神勇而且有想法。他的有想法,体现在一认识我就把找不着好玩的去处这个困惑解决了:“你不知道镇子南边那个公园早上七点钟之前是免费的吗?”

       我知道那个公园,它是这个没什么小桥流水的镇子里面的一块小小的风水眼。那个公园离家不近,我只在一次十一和老妈去过,当时门票是十块一张。距离和门票很自然地让这有山有水的小公园由于量级太高跃迁到我的日常活动领地之外。所以,当这个一身是劲儿的同学跃跃欲试的告诉我早晨的公园不要钱的时候,门票这个问题被解决了,那距离自然也不肯再是问题了!这个、公园,被我们选作了最可靠有趣的游戏之地,一个阳光不太明媚但是心情分外明媚的清晨,我们两个人在约定的地点碰了头,相视一笑后就跑了起来——我们快要迟到了。

       我不喜欢跑步,自始至终,我也不喜欢这个小镇,了无生趣。但是我记得当时我越过的每一个店铺门口的摆设,生活百货或是水果摊子,冒着热气的蒸笼或者新铺子摆着的花篮。我才注意到,其实清晨的小镇如此有生活气息,馄饨店里的食客这么多,医院大门里的花坛特别漂亮。跳跃或是冲刺,阳光都在左边的脸上,简直像撒野的小兽。跑过早点摊时,这个靠谱的同学还不忘顺手买了烧卖作为我们的早点。最后即将达到公园的时候,有一家茶庄,门口挂着一个大鸟笼,里面昂然站着个头冠鲜艳的大鹦鹉。我们咬着烧卖经过盯着我们的大鹦鹉,兴奋地看到了还没有关闭的公园大铁门,这表明,此时仍然是免费入园时段,我们赶上了。第一次不花门票入园的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门的大爷,我这位神勇无比的同学却昂首挺胸,招呼着我走进那个公园。

       公园里有什么?秋千和大树吧。我们踩着晨光,在偌大的公园里闲逛。日上杆头,意兴阑珊。回家的路上还特地看了看茶庄门口的大鹦鹉。

      公园立马就成了我和那位神勇小哥的专属游戏之地。周末清晨,烧卖或者馄饨,漂亮的大鹦鹉,这些是我们免费进入公园之前的专属物象。当然,这位神勇小哥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甚至约定好在平时也早早的起来跑去学校,闲聊或是在空教室里面玩他交给我的各种神奇游戏,冬天的早晨往往是我们聊了很久,天才发亮。而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比较清晰的童年记忆和比较像话的死党。我们俩有时候也会带着别的同学一起进入我们的公园,当然,都是昂首挺胸而且不付钱地进去。

       时间往后走了七八年。这中间,我回了安徽老家,告别了童年的江南小镇,依旧没有什么特殊印象地度过了少年时光。他还在有鹦鹉有公园的南方,没了联系。说是没了联系,是真的没了联系。我的无趣的童年没能让我产生多少留恋,即使有了这个家伙也没有。所以我很不恋旧,一是主要恋无可恋,而是怕时过境迁。直到上了大学,神勇小哥找到了我的QQ号,我们又约定了一次聚会。大二寒假,他的生日。没想到这次小聚,同时让我看到了恋无可恋和时过境迁。

       我没准备给他的礼物,想着我们这关系应该就不用了。时间过去几年,我们两家虽然都在原来的小镇上,但都搬了家,于是他先来我家接我,他之所以知道我家的位置,因为他没离开这个小镇,还见到过我父母经过他的水果店,而我离开了小镇,相见不易。约定的时间到了,他也出现在了我家门口,进门,问候,我竟然认出了他。对,是“尽然认出了他”。他还是比我高,但是变化很大,下巴有这么方么?眼睛会大一点吧?好像童年的印象是模糊错误的,我一开始就记错了他的样子?相见还是有一阵子喜悦的,我和他骑着车,穿梭在熟悉的小学上学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们走过的路极其熟悉,但是小学搬走了,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他也变了,当年带领着我发现了新大陆的神勇小哥,变得寡言,甚至一直和我用普通话交流,我却固执着说着熟悉的乡音。一来一往,竟然是两种语言。

       到达了他家,看见了面相熟悉亲切的叔叔阿姨,我才知道我的记忆一直没有错,童年不是我的记忆斑驳了,而是贫寒的家境本来就让记忆坐落在斑驳的小巷子里,而他的样子,和口音一样改变了。阿姨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和我吃的很高兴。我突然想,要不要有空再约他去以前经常去的公园玩玩呢?也许他会欣然接受?

       刚有这个念头,他给我倒了一本酒,张开口说他打工的水果店楼上的风流场所有些什么形形色色的人,前几天店门口又有多少人拿着刀砍群架。我生长的这个南方小镇,本就是外来人口多,这样的事情,其实见过很多了。我听着他这几年在社会上的一些艰辛,由衷的觉得不容易,而我其实也是知道的。为人,求生,混社会,都是我清清楚楚知道的。行吧,我带不来什么,那兄弟就干了这杯吧。干杯!头一仰喝光了杯中的酒,伴着再去公园这样的幼稚念头一起吞了下去。

       童年的家庭有起伏,但我其实找到了《草房子》里那样的小伙伴,有过很纯粹的欣喜。只不过书里最后,康康走了,和心爱的女孩还有共同成长的男孩们道别了,和伴着清香的芦苇荡也道别了。人,再回到童年的芦苇荡或者江南小镇,费尽了力气也抓不住当年看世界的那种视角,而不管有没有心爱的姑娘或者够意思的朋友,他们的样子其实也都留在了过去,和当时的你在一起。还能说什么呢?如果看见故友,干了杯中酒,洒脱一笑,再挥手作别。你们都会记得有个童年常去的公园,但其实不记得玩了什么看了什么了,记住的只有一份快乐。但没人提起,因为要么恋无可恋,要么物是人非。

       虽然有过一个公园,但我还是最讨厌恋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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