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硬币的两面:郭靖和杨康

    最近又在翻阅《射雕英雄传》,每次拿起书,我都会忍不住翻两翻,然后就不知不觉看了起来。可以说,在金庸十五部小说里,公认的《鹿鼎记》,《笑傲江湖》和《天龙八部》最好,我也很喜欢。但非要挑一部我最喜欢的,还是非《射雕英雄传》莫属。

    说起《射雕》,在中国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没看过也听说过。正如我之前说的,《射雕》是一把利剑,开天辟地,所向披靡,它带我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而也正是《射雕》,确立了金庸武林盟主的地位。《射雕》里面格局之大,气势非凡:大漠风沙,江南水乡,绮丽小岛,华山绝顶,无一不令人心驰神往。人物也是个性饱满,每个都令人过目不忘:东邪黄药师的痴情诡密,西毒欧阳锋的阴险狡诈,南帝段智兴宽厚仁慈,北丐洪七公的豪爽仗义,四绝人物塑造无不令人拍手叫好,其中我更是很喜欢欧阳锋的描写,虽然为书中大反派,做尽坏事,但却始终自持为一代宗师,而且在疯了之后更显真性情,在《神雕侠侣》里和杨过短暂的父子情,最后与洪七公一起相拥而终,也是今人感慨万千。其他的还有周伯通,欧阳克,裘千仞,江南七怪,全真七子,黑风双煞等,实在数不胜数,仿佛每个人都能独立成书,写出一个故事来。

    那么就让我们回到书中主角——郭靖,和他的结义兄弟——杨康。

    所有的故事都要从丘处机路过牛家村说起。正是这一次的机遇,丘处机结识了郭啸天和杨铁心两兄弟。两个忠义之后和一个嫉恶如仇的侠士不打不相识,并且丘处机以“靖康之耻”为郭杨两家未出生的孩子起名,分别为郭靖,杨康,已警示他们勿忘国耻。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他们的出生,仿佛一开始就离不开国仇家恨。

    本来这也是一件普通的美事,但一场风雪惊变,彻底改变了郭杨两家的生活轨迹。从此一家远在北漠,一家流落江湖和深居大金王府,本是一对普通的结义兄弟,想不到后来一个成了英雄,一个成了奸贼。

  唯匡世经纬 胸怀天下——郭靖

    郭靖,一个质朴单纯的少年,他生性鲁钝,四岁才会说话,但他拥有一股坚持不懈的韧性和知难而上的勇气,但最为可贵的是,他从小就明白“侠义”两字。

    小时候的舍命救哲别,为他赢得了一位教他射箭的师傅,豹口救华筝,为他赢得了公主芳心和铁木真的赏识,黑夜上悬崖,为他赢得了江南七怪的肯定。

    以致长大后,他才能一马奔腾,一箭双雕,再次获得了铁木真的金刀,以及勇斗黄河四鬼,帮助铁木真击退完颜洪烈和扎木合,统一了蒙古,成为成吉思汗的金刀驸马。

    射雕英雄,此时已经有了雏形。

    后来下江南,遇见黄蓉,并且在她的帮助下,拜了洪七公为师,学习了降龙十八掌,去了桃花岛,通过了黄药师的三道试题并且和周伯通结拜,学习了《九阴真经》,也因为要给黄蓉治伤,去了大理拜访一灯大师,搞懂了最后的真经内容,最后为了找黄蓉,与欧阳锋独处多日,但也在这段时间内武功精进了不少。

    可以说,黄蓉对郭靖的成长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她的带领,郭靖这个大漠小子才能见识四绝和老顽童这些绝顶人物,从而一越而成为一流高手。

    但武功再高,如果只会争斗终究只是一介武夫,如果使用不当,只会落得和欧阳锋一个下场。

    所谓“武”,拆开便是“止戈”,学武,本来应该是为了阻止斗争的。而郭靖在后来的大军西征里,也明白了这一点。

    郭靖在找黄蓉未果后来回到蒙古,并且跟随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而幸运的是郭靖黄蓉终于在这次西征途中在雪峰上重叙,并在欧阳锋的提示下想到了天降神兵,一举拿下敌城,活捉完颜洪烈,将其砍首于门前,报了杀父之仇。

    本来一切都是很值得高兴的,成吉思汗也高兴得答应郭靖一切要求,但郭靖目到破城后的累累白骨,断檐残壁,想到自己的家乡也是如此被金人入侵,如今自己为了报父仇害的这无辜百姓惨遭横祸,自己做了自己最痛恨的事,实在不知道这仇报的该还是不该。

    然后,他还目睹了世上最惨无人道的事——屠城。

    成千上万的哀嚎,惊心动魄的屠杀,无论男女老幼,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一个个倒在了蒙古兵的屠刀下,倒在了郭靖的面前。战争无论胜败,受苦的还是百姓。

    这深深的刺激了他,在他体内的那股热血,那股侠义精神终于被彻底激发出来。这时的他再也按耐不住了,哪怕是自己丢了性命,哪怕是负了黄蓉,也得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恐惧,用颤抖的声音向成吉思汗请求绕过这城里百姓的性命。

    虽然成吉思汗怒极,但也只好答应收兵。

    后来成吉思汗又给了郭靖锦囊密令,命他破金后立刻挥军攻宋,事成后封他为宋王,但郭靖从小就被母亲教导他是大宋子民,要他攻打自己的国家,是绝对办不到的。成吉思汗用岳飞举例,说他一生精忠报国,到头来还是被昏君奸臣害死,郭靖也只是回答,要他卖国求荣,他万万做不到。这是他做人的底线,他亲眼目到杨康越过这条底线的后果,所以他绝不能做出这种事。而他在《神雕侠侣》里更是明确地表达了这一观点:

    “郭靖站起身来,朗声道:‘郭某纵然不肖,岂能为昏君奸臣所用?只是心愤蒙古残暴,侵我疆土,杀我同胞,郭某满腔热血,是为我神州千万老百姓而洒。’”

    对啊,郭靖从来都不为哪个君主效命,他为的是和平,为的是千百万无辜老百姓效命。

    他这种思想,不仅使他走上了大侠的道路,还感染着他身边的人。如使杨过迷途知返,走上正轨,从一个浪子成长为神雕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至此已可见一斑。

    “武”为“止戈”而生,想必他是必定明白这个道理的。

    所以在书的最后,他已经敢直接和成吉思汗辩论,说出了“何为英雄”的结论:仗打的多,杀的人多,未必算英雄,真正的英雄,必为当世钦仰,后世追慕,是心怀苍生,爱护百姓,为民造福之人。

    郭靖,正是这样的一位英雄。

   

    贵胄本布衣,造化弄人——杨康

    杨康,又叫完颜康。他生性聪慧,而且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从一开始的那场比武招亲,我们就能看到一个一身锦袍,服饰华贵,脸如冠玉,唇若涂丹的翩翩美少年。他和郭靖不同,他从小就以小王爷的身份活着,过着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他的性格争强好胜,目无尊长,任性妄为。本来如果按照完颜康的身份活下去,他可能就是普通的贵胄子弟,帮助完颜洪烈找到《武穆遗书》,完成金国的破宋大计。

    可惜他的争强好胜,让他介入到了一场比武招亲,从而令他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正是在这场比武招亲上,他遇到了他爱的人——穆念慈,和他的亲生父亲——杨铁心。

    这仿佛是一个上天对他开的一个玩笑,自己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天天喊他“爹”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这个不知突然哪里冒出来的江湖武夫,满脸风霜的人才是自己的父亲?

    而且,自己当了十八年的小王爷,过惯的富贵荣华其实全都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一个宋朝的普通百姓。

    让一个人拥有一切,然后再让他失去一切,这种落差,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更何况此时的杨康,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所以他选择了逃避,即使包惜弱亲口告诉他,他也只是说他娘累了,要去找完颜洪烈商量对策,仿佛这一切只是噩梦,他的“父亲”会有办法解决的。但可惜,这场噩梦正是他这个“父亲”一手缔造的!

    直到杨铁心和包惜弱逃离王府,杨康才知道,这场噩梦,是醒不来了。

    铁枪破犁,久别重逢却又双双伤逝。

    又是一次无情的风雪惊变,但不同的是,这次杨铁心和包惜弱终于在一起了,哪怕是一起共赴黄泉,我想他们也是无憾了。

    可杨康呢?短短几天就被人告知身世,随后爹娘死在自己眼前,遭此大变,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一边是他的结义兄弟,他爱的女人和他的师傅,到这边来就可以正视自己的身份,作为一名汉人活着,过着平民的生活,继承杨家将后人之名;一边是十八年来对视如己出,气质华贵的父王,到这边来就能继续像以前那样当小王爷,继续过着过惯的生活。

    显然,杨康选择了后者,毕竟这时的完颜洪烈在他眼里就是那个对自己百般呵护的慈父,十八年的父子情不是说断就断的。所以这时杨康选择完颜洪烈,是无可厚非的。

    然而后来,郭靖杨康在归云庄里听的段天德吐露出了当年牛家村的真相,知道了完颜洪烈是一手毁了郭杨两家的罪徽祸首,杨康一怒之下,用九阴白骨爪一下子把段天德打死。

    郭靖记了十八年的仇人,最后却让杨康打死了。虽然都是被郭杨的后人了结这庄仇怨,但这时的杨康是真的在为自己爹娘报仇,还是因为段天德破坏了完颜洪烈在他心里的父亲形象而恼羞成怒杀了他呢?这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无论如何,自从归云庄事件后,我能感觉,杨康明显变了一个人。

    之后他仍然呆在完颜洪烈的身边,但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了完颜洪烈是他的仇人,于情于理,都没有呆在完颜洪烈身边的理由。

    唯一的理由就是:他舍不得他那富贵的生活和金国的江山。

    而且之后他行事更是不择手段,令人发指:在皇宫趁郭靖不备捅了郭靖一刀,令郭靖差点丧命,在牛家村养了七天伤;在牛家村时,为了能拜欧阳锋为师,也为了泄愤,用铁枪头刺死欧阳克;在轩辕台上,当着丐帮众人污蔑郭靖黄蓉杀害洪七公,企图夺得丐帮帮主,以便与铁掌帮联手南下攻宋;为了挑拨全真七子和黄药师,与欧阳锋狼狈为奸,来到桃花岛上把刚好到访的江南六怪杀去其五,留下柯镇恶去散布谣言,诬陷黄药师,差点拆散了郭靖黄蓉。

    如果说在得知真相前的杨康是一个可怜人,那么得知真相后的杨康无疑已经变成了一个认贼作父,贪图富贵,卖国求荣的恶鬼!

    一个作恶多端的人,终究没有好下场的。

    最后,在铁枪庙里,黄蓉细细推理,把真相还原出来,证明了黄药师的清白,也令欧阳锋知道了是杨康杀了欧阳克,杨康仍然执迷不悟,对黄蓉下毒手,结果被毒血反噬,反中了欧阳锋的蛇毒。死前还在苦苦挣扎,丑态尽露:

    “杨康突然高高跃起,头险些撞着横梁,指着完颜洪烈叫道:‘你又不是我爹爹,你害死我妈,又想来害我!’完颜洪烈急退几步,脚下一个踉跄。”

    “月光下猛见杨康面目突变,张开了口,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咬将过来,完颜洪烈大骇,左手使劲推出。杨康力道全失,仰天摔到,再也爬不起来。完颜洪烈不敢再看,急奔出庙,飞身上马,众家将前后簇拥,刹那间逃得影踪不见。”

    短短两段的死前描写,就把杨康和完颜洪烈寡恩薄义的本性表露无疑。

    最后杨康在铁枪庙里毒发身亡,尸身被群鸦啄食,只剩白骨残尸,郭靖路过铁枪庙,才把他收拾好葬了。

    想不到最后给自己收尸的,竟然是生前千方百计想要陷害的人。

    而且他作的孽,还害的他的儿子杨过白白遭人白眼十几年,吃尽苦头。三十几年后,杨过终于得知自己父亲的恶行后,也只能说一句:“此仇不报也罢。”

    完颜洪烈和杨康,一个夺人妻儿,害的两家家破人亡;一个贪恋富贵,数典忘祖,从作恶多端这一点来看,他们倒像是两父子。

    纵观杨康一生,他无疑是一个可怜人:王爷变平民,父亲不是父亲,娘亲惨死自己面前,爱人还一直逼自己回到宋朝,师傅一直骂他“畜生”,还有一个结义哥哥,处处把自己比下去。

    但无论他再怎么可怜,都不是他行恶的理由。

    杨康,只是一个可怜的奸贼而已。

   

    合上书本,我便在心里默默比较郭靖杨康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发现他们两个其实很相像。

    同样都在异邦长大,一个在蒙古,一个在金国。

    同样都是身份显赫,一个是金刀驸马,一个是大金小王爷。

    同样都是第一次就遇见自己最爱的人,一个是黄蓉,一个是穆念慈。

    但还是有不同的。郭靖在蒙古和一群豪爽汉子生活,母亲又从小教育他是大宋子民,勿忘复仇,再后来江南七怪给他灌输了何为侠义精神,这些都使的郭靖正常成长,养成正确的三观。

    反观杨康,和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这些宵小混在一起,母亲又不告诉他真相,完颜洪烈又过分溺爱,才使得杨康生活在一片乌烟瘴气的环境里,更别说以后成为一个侠客了。

    但最大的不同,还是两人的性格行为上。这一点,我们从他们所学的武功就能看出来了:降龙十八掌和九阴白骨爪,前者刚强正气,后者阴险毒辣。

    郭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赢得生前身后名。

    杨康,无恶不作,自食其果,幸得杨过争气,保住了杨家将后人的名声。

    无论如何,郭靖一直都是我的榜样,当我还在读初中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物时,我就觉得,以后一定得当个像郭靖那样的大英雄!

    时光荏苒,我才发现大英雄不好当,只是那颗向郭靖看齐的心,从未改变,哪怕是向郭靖靠近了一步,我也感到无比欢乐。

    毕竟,每个男孩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情节。

    关于郭靖杨康,其实我还想说很多。

    但想一想,说的已经够多了吧。

    那么,最后就让我用一个金庸迷常开的玩笑结尾吧。

    假如当年丘处机没有路过牛家村,不结识郭杨两家人,没有把完颜洪烈带到牛家村,那么这两个孩子就会像其他的孩子那样取个普通的名字,郭家的孩子不再叫郭靖,杨家的孩子不再叫杨康。

    或许一个叫郭牛,一个杨狸。

    他们依然一个憨直如牛,一个聪明机灵。

    但他们却只是一对普通的义兄弟,没有那么多变数,一起长大,一起玩耍,然后长大后就娶妻生子,再像他们的爹那样,有空就去听说书,去酒馆喝喝酒,上山打打猎,过着普通的农家生活。

    什么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华山论剑,国仇家恨,都与他们无关。

    虽然过得没那么精彩,但或许依然幸福。

    世间少了一个顶头立地的英雄,也少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奸贼。

    郭靖不再是郭靖,杨康不再是杨康。

    取而代之的,便是牛家村那两户人家袅袅升起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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