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三个早班车和一个休息日的大部分时间,读完了《一九八四》。开始时有一点不明所以,读到第四章才算是真正进入要领。然后,就想一口气把它读完。尤其到了第三部,如果不能把它理所当然的一气读到最后一页,我的胸腔内那股即悬着又无比沉重的气息就没办法呼出去,就一定没办法安睡——我会窒息和恐惧得无以安慰自己。同时,读到最后,不得不承认,即便你了解了自己在社会中的处境,明白了社会发展规律,掌握了生存规则,他仍让你感觉到更深重的迷茫。那种迷惘不是来自于他的语言和故事(他的语言和故事让你清醒),而是迷惘于你到底能为自己(更不要妄谈为人类社会)做点什么。
奥威尔,1903年出生,1950年去世,1949年他出版了《一九八四》——一部描写未来的书。是不是堪称神奇?!而更大的神奇在于,你会发现,即便是它改个名字就叫《二零一四》也可以。
读过奥威尔,对于“极权主义”这个词,我不再陌生;对于“自由”,我多了一份深刻的了解和一份广义的认知。也许有人已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一个人内心越丰富,他越强大。的确,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更称得上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两分钟仇恨会、思想罪、思想犯、双重思想、思想警察、新话、老大哥、电屏、表情罪……”书中这些词语充满讽刺,又揭示实质。
书中有些话太深刻,足够人咀嚼一辈子。甚至一辈子下去,由于自身资质有限,极有可能我还是不能消受至一二。比如:
“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
“正统意味着不去想——不需要去想,正统就是无意识。”
“谁控制过去,谁就控制未来;谁掌握现在,谁就掌握历史。”
“思想犯罪不会招来死亡,思想犯罪本身就是死亡。”
“他们不到觉悟的时候,他们就不会造反,他们不造反,他们就不会觉悟。”
“世界上一直存在着三种人:上等,中等和下等。上等阶层的目标是保持其地位,中等阶层的目标是跟上等阶层调换地位,下等阶层的目标,如果有——就是要消灭所有差别,创造出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
“从下等阶层的角度看来,历史性变动所意味的,除了主宰者的名称变化,从来别无其他。”
“世界上存在真理和非真理,如果你坚守的是真理,即使要跟整个世界对抗,你也不会是疯的。”
等等等等。
这些话如此厚重,甚至沉重。用这些话反照自身,你是否会感到胸部沉闷?或者会产生某种激动?
还有,关于爱情,他写道:
“你爱一个人,就去爱他,你什么也不能给他时,你仍然给他以爱。”
“你说了什么没说什么都无关紧要:要紧的只有感情。可他们无法让我不爱你,那会是真正的背叛。”
另外有许多话,让人如此悲哀而无助:
“过去岂止被篡改,实际上是被消灭了,原因在于,当除了自己的记忆别无任何档案存在时,你又怎能确定一件事情,即使它显而易见?”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是可怕的。年过三十的人会害怕自己的孩子,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党一般用‘小英雄’这个词——他们如何无意听到父母的某句不敬言论,然后去思想警察那里告发他们。”
“那根本算不上伪造,无非是一句胡话代替另一句胡话。”
“一种弱智的热情——是那种完全听话、忠心耿耿、乏味无趣的人,党的稳固统治对于这种人的依赖有甚于思想警察。”
“你难道看不出新话的全部目标就是窄化思想范围吗?年复一年,词汇量越来越小,意识范围越来越窄。到了二零五零年,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会听懂我们现在的这种谈话。”
“人类有两种选择,即自由和幸福,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选择幸福较好。”
“愚蠢像智慧一样必要,也同样难以学到。”
“仅仅几百个嗓子吼出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力量骇人!他们为什么从来不为值得一吼的事也像那样吼起来?”
“党强加于人的世界观在无法理解它的人们那里最容易被接受。”
“党的标语——群众和动物是自由的。”
奥威尔告诉我们一件事情:自由,绝不是口号,不是喧嚣,我们需要——真正的觉悟。
但是,今天,没有电屏,没有思想警察,我们仍不可能敢于讲出真话。我们远无自由可言。
遗憾的是,温斯顿即使是最后一个觉悟的人,他仍然在严酷的暴力改造下,被迫变成了一个“思想纯洁者”,他最后还是要“热爱老大哥”。他的思想被党成功改造好了!——这就是现实的可耻和卑鄙。
温斯顿让我想起中国的张志新。不同的是,他被成功改造,又被放逐在他熟悉的地方(也许只是暂时,党随时可以让他“从来不曾存在过”),因为党要看得见自己的“杰作”彻底自生自灭,并从中体会权力的无所不能;而张志新,即便自己选择疯掉,最后,仍要被革命。哪个统治者更狠毒一些?我琢磨不透。
我不知道奥威尔讽刺的是不是斯大林。我的历史和政治知识实在太过贫乏。
我只是吃惊:奥威尔是个预言家吗?否则怎么能一部书放之四海皆准?!不管他说的是一九三八,还是一九八四,或者是一九六八,或者今天,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对于此书,书编的推荐语说:“多一个人看奥威尔,就多了一份自由的保障。”正是这句话让我决定试试对它的兴趣,果不让人失望。
最后,看到书的附录中他的一篇《我为何写作》,亦让人受益匪浅。仅取三句(段):
“一个人越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政治倾向,就越可能达到既政治性地行事,又不牺牲自己在美学和思想上的诚实。”
“除非他不停奋力消除自己的个性,否则就写不出任何具有可读性的东西。”
“写作的四种重要动机:
纯粹的个人主义。渴望显得聪明,被谈论,死后被记着,报复在童年时怠慢过你的成年人等。
美学热情。对外部世界之妙处的感知等,分享自己认为有价值不容错过的一段经历。
历史冲动。渴望看到事情的本来面目,发现真相并将其载存,供后来者使用。
政治目的。此处的‘政治’具有最广义上的含义。即渴望将世界像某一方向推动,改变人们应该努力实现的那种社会的概念。同样,没有哪本书完全无政治倾向。那种艺术与政治无关的观点本身即一种政治态度。”
如果夸张一点,说我自己也算做一个喜爱文字的人,自忖一下,我也就是一二吧——纯粹的个人主义和美学热情。至于历史冲动和政治目的,我想我一辈子也达不到。
著名读书人,出版人兼学者止庵说:“奥威尔置身历史的一端,告诉我们另外一端的情景。他先写出将要发生的一切,继而大家如同他笔下的温斯顿,朱莉亚,奥布兰,帕森斯和其他人物那样,去活或者去死。《一九八四》描写的不是世界的某一阶段,而是最终结局。”
我自知不能有更好、更深刻的评论能够高明于大家,所以,说不出什么了。
仅把此书推荐给喜欢阅读的人,喜欢思考的人,喜欢探究一点历史和政治真相的人,喜欢追求真理的人,喜欢和崇尚自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