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十月三十日,司空巢堪被免职。
10、
十一月六日,任命大司农徐防为司空。徐防上书说:
“汉朝立博士有十四家(光武中兴,恢弘稽古,核定儒家五经标准,《易经》以施雠、孟喜、梁丘贺、京房的解读为准,《尚书》以欧阳高、夏侯胜、夏侯建的解读为准,《诗经》以申培、辕固、韩婴的解读为准,《春秋》以严彭祖、颜安乐的解读为准,《礼记》以戴德、戴胜的解读为准,一共十四家),然后设定考试,评定甲乙等级,以勉劝学者(博士弟子,每年考核录用甲科四十人为郎中,一科二十人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为文学掌故)。现在,我看太学里的学生,不认真学习自己老师的学问,不尊重标准解释,相互包庇,各自发挥,开辟学术邪路,每次有策问考试,则相互争论,议论纷纷,互相指斥是非。孔子都说自己是‘述而不作’,只是记述往圣先贤的话,并不敢自己发明创作,又说:‘吾尤及史之阙文’,读史或记述时碰见有掉了一个字或一段话的,就把那空缺保留在那里,不敢妄自猜测添补,以待后人考据。而今天这些学生呢,不依章句,妄自穿凿附会,以照搬老师的话为耻,以创立自己的学说为荣,轻侮道术,浸以成俗,这不是陛下遴选人才的本意。改变浅薄的习俗,莫过于提倡忠心,这也是夏商周三代以来的大道(《史记》,司马迁说:夏朝提倡‘忠’,但‘忠’使小人变得粗野,商朝提倡‘敬’,但敬又让小人崇尚鬼神,周朝提倡‘礼’,但礼又让小人变得虚伪,要救‘礼’的弊病,就要用‘忠’,三代之道,就是循环使用)。专精务本,是儒学的关键。臣以为,博士及甲乙策试,应该各自遵从各自标准文本,每次考五十道题,,解释得最多的为上等,引用原文最明确的为高级。如果不依从先师的学说,表达的意思与标准答案不同的,全部要求更正。”
皇上听从徐防的意见。
柏杨曰:
汉武帝采纳董仲舒意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结束了中国的学术自由。经过两百年漫长培养,前有鲁丕、后有徐防,竟然要求学者,不仅不可跳出儒家的大圈圈,更不可跳出“师承”的小圈圈。柏拉图那种“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高贵挑战精神,直到二十一世纪,中国学术界里,不但找不到,而且豢养出成群结队的“护师动物”,眼中只有师承,没有真理。
华杉曰:
这个问题很复杂,在鲁丕的言论那一段笔者已有评述,这里再做一补充。
一个社会,必有一种理论,孔子的《论语》是一种理论,所谓“半步论语治天下”,那是一种治天下的理论,商鞅的《商君书》也是一种理论,柏拉图的《理想国》是一种城邦国家的理论,英国的《大宪章》是一种君主立宪的理论,卢梭《社会契约论》,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则开辟了现代国家的理论。
在古代,各个文明,各个理论,各自统治各自的国家,国家和国家的战争,主要是国王战争、贵族战争,民族战争,或者中国历史循环的改朝换代的战争,不涉及理论之争,即使有宗教战争,也从属于国王贵族之间的战争或民族之间的战争。
从法国大革命开始,欧洲从贵族战争,走向思想和思想的战争,理论和理论的战争,一步步形成今日之世界,人类从利益的冲突,走向思想理论的冲突,再走向亨廷顿所说的“文明的冲突”。在民选国家内部,选举也往往体现为理论的冲突。
所以,思想和理论实为维系一个社会的根本,汉武帝和汉和帝的考虑,也在于此。
在本书序言里,我说本书不是要写成一本资治通鉴,而是要写成一本资“自”通鉴,主要还是我们自己怎么做。政治上来说,依从自己本国的理论,因为没有一个国家是凭空而来,都是带着祖先传下的一切政治文化遗产,我们必浸泡在这遗产里面,个人之于社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无可无不可,这是孔孟的思想。
从自己治学来说,要点在“知行合一”,学习往圣先贤的东西,关键是去实践,学以润身,切实笃行,才是学习的意义。一个人选择一种哲学,一定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那样的人。是那样的人,照那样去做,就有那样的学问。如果自己没有去做,只是讲说,而且一定要讲出一点“不同的东西”,“自己的东西”,不是为了学问,是为了表现自己,那就是哗众取宠,就是玩物丧志,就是没有诚意正心。
太学的学生们不照老师教的学,各自发挥,不是真有真知灼见,不过是表现自己的浅薄。所以徐防有意见,皇帝也同意。
之于柏杨老师所论,又是一大话题,不是本书的任务了。如果对社会有不同看法,孔子的观念是明哲保身,明哲保身,不是苟且偷生,明于事,哲于理,保身所保之身,不只是说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首先是保证自己不同流合污,所谓君子和而不同,道理也在于此。
学习的意义有两条,一是知行合一,学以致用;二是也有知而不能行的,不归你说了算的,也要学,学了,是为了免于愚蠢。
笔者看自己,一是缺德,好多事做得不对,处理得不好;二是太蠢,好多事不明白,所以要学习啊!
11、
这一年,封大长秋郑众为鄛(chao)乡侯。(郑众因为诛窦宪的功劳封侯,宦官封侯,从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