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前,就有朋友同事招呼着我吃粽子。原本我一向不爱吃粽子的。可是在上班的城市里,所有的粽子都是放蛋黄或者肉,我反而馋起奶奶包的碱粽,只有粽叶的清香,再没有多余的蛋黄或者油腻的肉。
端午回家,依然吃不到奶奶的粽子了。奶奶老了,老得都包不动粽子了。
小时候,端午时节照例要去采粽叶的。粽叶倒是还挺好采,奶奶教我们分辨了哪种叶子,寻着后只需要从竿子里一抽两抽,轻轻松松能采上一大把。只是捆粽子的棕榈叶韧性极大,虽然采下一大片如扇子般的棕榈叶就能分成无数缕捆住好多的粽子,可单是把一片棕榈叶掰下来就有点费劲了,它的茎非常硬,非得耐着性子反复地折呀磨呀,好半天才能折断,还得小心手被割伤。小一点的时候奶奶带着我们四姐弟去采,长大后我就充当着老大带着弟弟妹妹们去。
采回来的粽叶奶奶先是把它们片片洗得干干净净,再喊上邻居几个奶奶一起来包粽子。一盆糯米放上点碱变得黄黄的,再把棕榈叶撕成细细的条条,捆在木桌的一角。一般是拿起两片粽叶错开放好,折成一个尖尖的小筒,放好糯米,不能太满也不能太少,然后把叶子盖上——我总是只学到这一步就怎么也包不会了,奶奶教了一遍又一遍,仍然不会。只好看着奶奶熟练地把大头包成好看的形状,最后棕榈叶捆好,吊在桌子上,等到吊好十个,就一把剪了又仍旧十个扎一起。
粽子包好后上锅蒸,原本翠绿的叶子颜色变深,里面的糯米带上了粽叶的清香,口水就流了一地。
可每每等到要吃的时候,我又不爱吃了。因为奶奶和爸爸总是会准备一个白糖碗,粽子一定要在里面滚满了一层白糖才吃,我嫌太甜了。居然从来没有想过粽子可以不裹着糖吃!因为从小到大他们就教我们这么吃。后来去别人家发现他们从来不裹糖吃,回家后就只吃裸粽了,果然好吃多了。不过我最多只能吃下两个,不能再多了,再多就容易腻。而如今,我一个也吃不着了。
吃完的粽叶,奶奶从不让我们扔掉。她放水里泡着把黏黏的糯米泡走了再刷干净晒干,晒干后粽叶变成皱巴巴的,颜色也不大好看。奶奶说明年可以继续用。那个时候我们每年都采新的,留着的旧粽叶似乎永远也用不上。我也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一天我们长大了,再也没帮奶奶去采过粽叶,而旧的粽叶就派上用场了。
不过端午最难忘最开心的还是忙完采粽叶去采乌泡果。奶奶家附近小树上早就被我们或附近的小孩摘完了,有次去采粽叶无意中闯到田间一片鲜有人去的林子去,发现好多棵结满了又大又红的乌泡果树,披荆斩棘,摘了满满一塑料袋。我双手都被树上的刺划得道道血痕,但内心是极其快乐的。可惜的是这快乐并不持久,我们满载而归准备把这些美味的果子好好洗了尝一番。也不记得路上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弟弟一生气就把那么一整袋的乌泡都扔在马路上,然后车子飞快地碾过,那汁水溢出塑料袋流到马路上来,我真的心痛了好久。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深深记得那鲜嫩可口汁水溢出塑料袋的一幕。
本来牢记着来年再去那片新大陆上摘满一大袋乌泡果,我们却长大了,也没再去采过乌泡果了。
我们长大后,也没再去摘过春天的小笋,茶耳朵,清明的艾叶,池边的水芹菜了,也没再去爬那棵有蜇人的毛毛虫的枇杷树了。夏天的夜里坐在竹椅上听奶奶讲故事,数着星星的童年也一去不复返了。
我甚至还没学会包粽子,奶奶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