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初中的那帮同学一个接一个地结婚生子。而我们,也从一开始的惊讶、羡慕,到了如今的处变不惊,由衷地送上祝福,麻木地随着份子。然而,兵子的婚礼邀请,却还是让我觉得,惊讶之余,是满满的羡慕和感慨。
和兵子结婚的,是他高中就在一起的姑娘小程。
小程这姑娘,家境一般、相貌平平,但性格却是落落大方。之前请初中同学到家里来吃饭,小程作为家属跟兵子一起来了,丝毫不会拘束忸怩,反倒是能自然地跟大人们唠家常。按说这样的姑娘是很招家长们喜欢的,然而兵子的爸妈却一直反对,只因为小程大兵子六岁的这个年龄差。
姐弟恋本身就是一件多少会让人觉得有点不靠谱的事情,更何况是在保守得要死的乡下。光是村里那些长舌妇的嘴,都能把人的耳朵念出茧子。兵子的爸妈那几年可愁死了,逢年过节兵子便会把小程领回家吃饭,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说是小程买的,其实全是自己省下来的生活费。无论家里怎么反对,兵子都坚定地跟小程在一起,这一坚持,就是八年。
八年前,兵子才念高一。那个时候,小程已经22岁了,家里给她介绍了对象催促着结婚,她看着那个还没见过几面的所谓的未婚夫,想到以后都要跟这样的人睡在一起就止不住地恶心,于是偷偷收拾了行李跑到县城。她买了教材资料,重新念书考高中,用自己的积蓄交了学费,成了兵子那个班里年龄最大的插班生。
因为坐的近,交流便多了。小程初中之后就没再念书,节奏跟不上,学起来很吃力。兵子的学习也不是特别好,但小程的问题总是很多,兵子上课倒是再不敢开小差了,就怕小程问起来自己搭不上,那样很没面子。
慢慢地班上关于他俩的风言风语就越来越多,女生背地里说小程老牛吃嫩草,男生说兵子口味实在有点重,班上水灵灵的小姑娘那么多,就凭兵子那眉清目秀的长相,跟谁在一起不行,干嘛非得是小程这么个其貌不扬的老女人——在十六七岁的学生眼里,二十二岁实在是太老了。
以讹传讹的事情,永远只会越传越坏,渐渐地开始有人扒小程的黑历史,一些有的没的事情,被一张又一张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说的越来越不堪。小程毕竟比大家都年长,经历的事情更多,心里淡定得很,从不在意。可兵子却急了,每每想要与同学争辩,都被小程阻止,她说:“我们只管把书念好,将来考个好学校,比什么都强,别人说什么都是别人的事情,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小程的语气淡淡的,却又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兵子觉得,那一刻的小程在发光。
而真正的冲突是在某节体育课上,那天安排的排球课,对面的男生不怀好意地把球打偏了砸在小程的头上,重心不稳的小程踉跄了几下摔了一跤,正好摔在年轻的体育老师的跟前。于是大家便开始阴阳怪气地起哄,言语间夹杂着许多难听的字眼。终于忍不住了的兵子冲过去一拳打在那个故意把球打偏的男生脸上,然后小程便看见好几个男生扭打在一起的混乱场面。
兵子脸上挨了好几拳,鼻梁差点骨折,嘴角也裂开了。赔付了对方医药费,还被学校记了过,但他都不在乎,因为,这一架过后,小程成了他真正的女朋友。
因为跟兵子不在一个高中,所以这些故事总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记得刚听到他俩的故事的时候,还兴奋了很久,觉得这就是青春小说里的情节,也很替兵子觉得开心。寒假的时候请同学到家里聚餐,兵子说要带个朋友一起来,就知道肯定是他传说中的女朋友。
只是见到真人的时候大家都不免失望,六岁的年龄差距不是说说而已,更会直接地体现在容貌上。我们都觉得,她穿衣老气,皮肤没有小女生细腻。但是兵子,却一点都不在乎这些,在小程面前,俨然是一个贴心小男友的模样,吃饭的时候问她想吃什么菜然后帮她夹。吃完饭大家把桌子搬到太阳下围成一圈玩牌,小程跟大家不熟悉就只坐到一边,兵子也就搬个椅子坐在她旁边陪她聊天逗她开心,说话温柔细语,再不是以前那个毛毛躁躁的小男生。
三年后他们双双考了医专,毕业后在不同的乡镇医院实习然后上班,越发地忙碌起来,平时很少联系,放假也难得见一次。就是偶尔会聊起他俩的近况,大家的反应几乎都是:什么,他们居然还在一起!然而不约而同地为自己的反应笑了——
我们不是期盼着别人分手,只是都没想到他们会走到最后。
这样的姐弟恋,从一开始便是要排除万难的。期间的八年,是男孩的成长跟不上女生的脚步,是现实的艰辛消耗着彼此的爱慕,是两个人默契的坚持对抗着来自家庭的压力。只好在,女生愿意等,男生有勇气追赶。他们相互妥协相互磨合,成就了自己的爱情。我们以为六岁是一道鸿沟,其实放在人生的长河里,也不过是一个小碎步的距离,两个人手牵着手,轻轻一跃,也就过去了。
现在,兵子的工作越来越好,他终于能够凭自己的能力,给小程一个家,而小程,也在自己三十岁的时候,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孩。这段我们之前都不看好的姐弟恋,却是开出了让人意外的花朵,猝不及防地撒了一把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