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李祥宁,丰县残疾作家。2006年9月9日,高空坠落,导致全瘫。卧床十年后,接触网络,开始用嘴叼着笔写文章。李祥宁新书《不负此生》正在由爱心人士筹备中。
(本文是叙述有关祥宁母亲的文章)
早晨5:00,我的闹铃响起。在群里联系好伙伴,确认好时间,洗漱之后,便开始出发。等伙伴聚齐,买好早饭已经是5:40。到底是春末夏初,虽然不到6:00,但往东行驶的道路上依旧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车机里放着李荣浩的《麻雀》,前方路旁有一棵远高于其他植物的大树,那树枝繁叶茂,翠叶随着晨风起舞。再伴着李荣浩的歌词“我飞翔在乌云之中……”我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样,面部微麻,眼眶发热。我对着同伴说:“看,那棵树多像李祥宁。”同伴略有不解。我说:“如果把这一条绿化看做人意志的坚韧程度,有的人意志像杂草,有的人像冬青,有的人像樱花树,而李祥宁的意志力就是那棵大树。在众人之中,鹤立鸡群”,我顿了顿:“李祥宁也像一只麻雀。”
等我们到了李祥宁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早晨6:10分。先出来接我们的是祥宁家里的小黑,阿姨(祥宁母亲,以下简称阿姨)告诉我们这条狗是条流浪狗,没人喂养,去年才来到家里。到了屋子里,我给祥宁把蚊香液安装好。正准备吃饭的时候,叔叔(祥宁父亲,以下简称叔叔)简单与我们打了招呼就骑着自行车到地里去了。我让叔叔吃了饭再走,阿姨说他早就吃过了。
阿姨说祥宁父亲每天晚上12点准时起床,开着电动三轮车,去山东鱼台卖菜。早上6点左右才能回来吃早饭,紧接着就得去地里干活。临近中午,天气热了,大棚里待不住人了,才回家补觉。下午睡醒吃点饭,还要去地里准备好明天需要出售的菜。祥宁父亲的一天就这样被拆得七零八落,没有一个整时间。我问阿姨:“祥宁哥出事之后,叔叔的态度是否改变很多?”阿姨叹了一口气:“唉,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本打算吃完饭后,在某个时间点跟阿姨聊聊天。没想到,这采访竟在吃饭闲聊过程中自然而然的发生了。这大概是最好的状态了吧,像朋友与家人一样聊天沟通,我立马示意同伴拍视频记录。关于过往的事,阿姨说的很详细。
2006年9月9日下午,她烧了一锅面筋汤,掀开锅盖正准备吃饭时,接到了祥宁哥在工地出事的电话。她立马放下手里的碗筷,联系车辆,去往苏州太仓。等到了医院,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祥宁的生死犹未可知。经过医生的努力,祥宁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处于重度昏迷的状态,近似植物人。阿姨摇摇头说:“当时在ICU里,祥宁话不能说,眼不能睁,浑身缠着绷带,作为母亲,我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在医院的头一个月里,我和他爸爸根本不敢往监护室里看。”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眼神里闪烁着悲痛。
接下来发生的事,远超这个在农村呆了半辈子女人的认知。祥宁身体久治不愈,即便醒来,也是意识模糊,识人不全。而这位母亲一边要和自己的悲痛做对抗,一边还要关心着工地方赔偿款的问题。祥宁父亲在老家找了一个律师,几经周折,来回拉扯。最后包工头放出狠话:“我就给你这20万,你要就拿着。不要,你就去告我。我一年打的官司比你们见得警察还多。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你再也找不到我。”迫于无奈,为了祥宁的治疗叔叔阿姨接受这个赔偿条款。
就这样在太仓呆了3个月,李祥宁被劝回家。彼时这个朴素的农村妇女仍认为祥宁哥能够恢复如初,她的原话这样讲:“当时我在想,人家摔伤了,都能站起来,我的孩子也一定能好,哪怕手脚能动都行。”
回到老家,祥宁又继续在丰县人民医院住了近4个月。后经人介绍去北京的医院做治疗。前后两趟共花费了15万元的治疗费用。这个时候,祥宁父母才感觉当时的20万对于后续治疗就是杯水车薪,在想给包工头要钱的时候,法律上的赔偿责任在上次20万的时候已经结束了。经过几次的会诊,祥宁父母也接受了高位截瘫,恢复健康希望渺茫的事实。
最初的一年多,阿姨形成了一个神奇的生物钟。她从晚上睡不着,变成了把一整夜分成三四段。每天晚上睡着觉,只要过了两小时就自动醒来,去给祥宁翻身。接着再回去睡觉,一夜时间往复如是。“刚开始的晚上,只要祥宁床上有动静,我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生怕出什么意外。”她边说便用手比划着从卧室到祥宁床边的距离。
白天的时候,她和祥宁父亲轮流蹲守在床边,无法正常工作。这样的生活势必需要金钱维持,于是她们卖了家里养的7头猪,卖了祥宁父亲跑运输的货车,卖了当时所有的旧家具家电……毫不夸张的讲,这次意外让他们原本还算殷实家庭条件,变得极度贫困了。当阿姨在回忆这段艰苦岁月时,留下了被岁月伤害过的苦痛泪水。
祥宁家里的农田离家很近。阿姨开电动三轮车载着我们,3分钟左右就到了。阿姨告诉我们,家里一共五亩地,种了些青椒、番茄、茄子之类的小农经济作物。这田地里满是大棚,那一块块大棚田地都被透明的塑料布盖着,是一个孕育生命的基地。
我们跟着阿姨来到了茄子棚,她需要把盖得严严实实的棚布卷起来通风。我站在阿姨身后,在她打开棚布的一瞬间,一股热浪在我毫无防备下奔袭而来,热气中夹杂着茄子树的闷汗味,那气味捂了一整夜,腥臭难闻,令我感到晕眩作呕。大棚长约40米,每隔几米,阿姨就要把棚布卷起来一些,以便更好通风,到了夜晚还要再把棚布放下去。
辣椒棚在茄子棚的对面,一直通着风,里面的温度也没那么热。阿姨进去后,看到上次朋友帮忙紧固的辣椒树松散了些,便找来一把稻草,打算把它们重新固定一下。只见她蹲在辣椒树中央,随手抽出一根黄色的稻草,从稻草的一边穿过辣椒树的树干,两只手在给稻草打个结,便把辣椒树固定在了中间的棍子上。固定好了这一棵,就转身到下一棵。为了节省体力,阿姨始终蹲在辣椒树里,转身时也只是两只脚挪动着身子。
我看了看这块辣椒棚,里面少说也得有成千棵辣椒树吧,阿姨就得这样蹲着一棵一棵的给绑好,这是多么枯燥无聊一件事啊!可问题是这样辛苦换来的金钱并不是等价的。透过矮矮的辣椒树,阿姨蹲着的身体愈显娇小,她不断的在辣椒树里穿梭,手脚麻利,表情认真。长时间的蹲起,她那条不知穿了多久的黑裤子,已经斑驳出了膝盖的颜色。我不禁为这样一幅画面感到动容。
阿姨向我们吐露农民的不易。大棚怕风,怕雨。去年下了一场大雨,棚地里的雨水久积不下,没法种植,便错过了耕种时间;今年春天一次大风,把棚布撕扯的满身伤痕,两位老人不舍得买新的,就拿着透明胶带一点点的把600平的棚布检查修补一遍;那番茄棚里刚长出来的西红柿,有一丁点的丑陋都得剪下来,因为这种长得一个“痘痘”或者有几个“疤痕” 的番茄是没有市场的。说这些话的时候,阿姨嘴里透露着无奈。
我抬头看了看那些在棚外除草的农民们,顶着太阳,弯着腰或蹲下来,手里的铲子往土里一铲,再用力往上一撅,一个杂草就连根拔出,紧接着便马不停蹄的去清理另一颗杂草。东风只顾拂着柳,太阳只顾撒着光,没人在乎这些在田地里只顾低着头的老农民。他们个个皮肤黝黑,没有任何的言语,就那样的默默地为了几张红票留着汗水。田地里时不时的还传来功放里驱逐鸟儿的录音声。这一切的画面让我心中隐隐作痛,我也下定了决心:忙完这段时间,就开始做助农的工作!
从田地里回家的时候,她告诉我:“种庄稼剩不了几个钱,去年冬天,我临时找了一个修马路的工作,每天半夜都得起,冻得要命!”我知道,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更好。
人们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久病的孩子面前呢?从我去了阿姨就给祥宁活动身体,上地回来,接着给他翻身,倒尿桶,洗头,她没有一句抱怨,也没有一丝不耐烦。这不是一天两天,这是整整十六年!试问,天下间除了父母还有谁能为你这样付出!
祝愿祥宁父母身体健康,事事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