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剑

(一)离难
寒风吹雪定在腊月初八的开始。寒风鼓动苦酒楼的旗幡不安的摇曳着,空气里暗藏了浓厚的血腥味道。平静的炎停街,即将不再平静。
二十年的等待只为今日风雪中的对决。这是一场由剑阁组织的“赏雪谈剑”,只是它的场景远没有它的名字这样柔和。
苦酒楼里喧嚣声此起彼伏,角落里的沙漏一点点的逼近了死亡的开始。小二们开始忙着收拾大厅的东西,他们动作迅速而轻巧,小心的不碰到任何一位客人。
最后一张桌子被抬走,西面的大门被打开。西风凛冽的涌了进来,所有人不禁抬起手试图抵挡刺骨的风雪。衣襟的缝隙中隐约看到他模糊的身影。白色的风衣融在雪中,因为寒冷将整张脸都埋进衣服里。直到棕色的大门重新关起时才映衬出他的轮廓。那双眼睛,冷冷的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定在南面窗子旁的人身上。他举着酒杯轻轻的吮着,仿佛隔绝了一切。
所有的人注视着他,并不仅仅因为他突然的到来,更因为他手里的那支笔。懂得此次比剑的人都明白,在这任何一把剑都不如这支笔贵重。与其说他们在等待精彩的比剑,不如说他们在等待这支笔。包括南窗下的他,人称剑圣的,冷俞。这是冷俞与他的战争。冷俞轻轻放下酒杯,嘴角微微上翘,没有人会把这当做微笑,甚至所有人都稍稍的后退。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
小二麻利的掸去他身上的雪,递上一杯热茶。他吮了两口,向北边的方台走去。这方台是比剑的擂台,他站在方台中间,扫视每一个人,微微咳了一声,声音柔而不软,冷冷的说:“离难,剑阁第四任阁主。”然后转过身,向靠窗的位置走过去,坐下,微闭双眼。
这场剑会的结果和以往一样已经不是重点,尽管苦酒楼后的山岗又添了许多新坟,那是些小门派里的亡魂,他们被寄托了重要的责任,为自己的门派,为自己的师父,为自己的名利。可直到他们死都不明白,那支剑究竟是如何刺过来的。那一刻,没有失落,没有怨恨,他们只想明白,可现实不需要小角色的太多表演,他们只是高潮前的陪衬,虽然必不可少,但依旧不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人们谈论新一任的阁主,这位神秘的人。有人无意间提起十几年前,上一任阁主救巳身边的小孩。
“离难,希望你从此远离灾难。”救巳拍着离难的肩轻轻的说。 直到离难最后一次看见救巳时,救巳依然轻轻的拍着离难的肩说这句话。
离难继承了救巳的一切,包括他喜欢穿白衣服的习惯。其实如果有一个人活到现在,他会发现,每一任阁主都是如此的相似,同样穿白色的衣服,同样冷冷的表情,同样柔弱身体。他们隔绝尘市,确又影响尘市的一切。他们远离江湖,确又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他们同样的神秘,却又如此的普通,除去雪样白的衣服他们没有什么特别。
冷俞的剑收起的时候,一切都仿佛结束了。可是真正的对决才刚刚开始。
离难站在方台中间,白色的衣服被血映的很红,视线扫过还活着的人,淡淡的说:“救巳死了,死在飞羽剑下。”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冷俞,飞羽不是一把剑而是一张剑图,是救巳画给冷俞的剑图,是冷俞叱咤江湖的剑图。人们惊讶的不是冷俞杀过多少人,而是他杀死了救巳。
冷俞无视所有的目光,冷冷的问离难:“要报仇是吗?什么时候能杀了我?”
“元宵夜!”
冷俞淡淡的笑,声音穿透了整个苦酒楼,刺进雪里,让所有人恐惧。
剑阁阁主不会同别人交手,他们只是挑选一名剑客,为他们画一张剑图。这便是所有人梦魅以求的秘籍。他们期待阁主可以选中自己,这样他们就能像冷俞一样成为真正的高手。
是的,离难挑选了一个人,只是他太平常,没有人注意过他。他是随师父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离难挑中他时,他还沉浸在师父的死亡之中。他颤抖的说到,我叫童仁。
他就是我,童仁就是我,我不知道被离难选中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将面对的是冷俞,当下最强的剑客。
只是后来我才明白,冷俞并不是我最大的不幸,他只是我不幸的开始!
(二)散花
离难居住的房子很小,小的只能容的下两个人。而这也正是剑阁的所在地,江湖人多次描述的宝殿。只是它没有碧瓦琉璃,没有珠宝镶嵌,没有锦秀装饰,没有奇珍异宝摆设。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在不断的美化这样一个破旧的小屋,难道只因为它是剑阁吗?
离难给了我别人梦魅以求的剑图,简简单单的几笔勾勒的落花,没有颜色,没有线条,粗大的轮廓,却别有一番意境。只是这怎么能说是剑图呢?
离难泯着茶,那是一种很苦的茶,只是不知为何,后来的我居然如此喜欢它的味道。他悠悠的说:“这是‘散花’剑图,它只属于你,永远属于你。”
我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是明白还是不明白。我开始天天看这幅图,从早上到晚上。他依旧坐在我身后,悠闲的喝茶,一杯接一杯,直到太阳落山。
我们就这样一天天的活着。他偶尔出去一次,会带回来一些粮食,我不知道他哪来的钱,当然我有很多事都不知道。甚至他的年龄,这个仅比我大三岁的老人。
是的,他仅比我大三岁,那个有些许白发的男人。他的神秘直到那一刻的来临我都无法看透。但这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依旧生活在一起,在那间破旧的房子里。我依旧在看剑谱,他依旧在喝茶。这幅沧桑的景象让我的青春格格不入,我努力让自己变的沧桑,努力让自己融入他的世界。可是最终我依旧远远的望着他
雪停了又下,入山的路不知已有几层积雪。他推开门,雪附满了他的身体。
“先生。”我唤了一声。
他不准我叫他师父,我也不能叫他前辈,更不能以兄弟相称。当我苦恼不知叫什么时。他淡淡的说,那就叫先生吧。
我上前接下他背的米袋,拍掉他身上的雪。他坐下后休息了很久才淡淡的说:“今夜便是除夕了,把剑图烧了。”
我愣在那里,手上的茶渐渐冷了。
“你把剑图再画一遍吧。”
当我盯着剑图的燃烧余光发呆的时候他平静的说。
我握住笔,不知如何开始。思绪回转,师父的影子浮现在我的眼前,他握着剑,在我面前舞动着。这不是我以前见过的招式。诡秘的就像离难的眼睛。
我不知道剑图是怎么画完的,当新年的雪花飞舞时我拿起了剑。
元宵夜,天气很好,月亮很圆很亮。苦酒楼的喧嚣里永远夹杂了死亡的气息。我跟在离难身后,只是不像初次踏入时那样兴奋。这不是美丽的天堂,是可怕的地狱。而我,将要以我的生命和另一个冰冷的人决斗,却只是为了给一个我并不认识的人报仇。我惊奇自己为什么如此的心甘情愿。
冷俞望着我,露出浅浅的笑容。
“你为什么来?”
“为了杀你。”
我不记得我们还说了什么?只记得这句话,因为多年后我又一次提起过……
他的剑很快,可破飞羽只需散花的一招。剑刺过他的心,他笑了。那种让我看到想哭的笑。
“谢谢你。”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谢我。但剑拔出的那一刻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
我不知道跟离难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他突然停了下来,“想知道为什么他杀了救巳吗?”
我没说话他继续说:“因为飞羽是救巳给他画的。”
我惊讶的立在那里。也就是说我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冷俞,也会杀了离难。
“你走吧,不用跟着我”
我回过神来问到:“我走了会成为下一个冷俞吗?”
“你不走一样是下一个冷俞”
我不明白,但我还是选择了留下。我不相信自己会成为冷俞,也不愿把他一个人留在剑阁,那个破旧的房子里。我想只要我跟着他,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最后我们还是走上了相同的路………
(三)思羽
元宵夜的月亮已经从人们的印象中渐渐模糊,离难和我的出现,冷俞的死,渐渐被其他的江湖事抹掉了影子。新的杀戮继续着,新的死亡让人淡忘了旧的尸体。下一次的想起,已是那些尸体化作泥土之后了。或许一位很有名的江湖大侠对自己的弟子谈论上一次战役是多么精彩,当弟子很期待的看他出场时,他已经成为下一次别人谈论的对象。就像我的师父,那个冷冰冰的尸体。
离难和我一样是被遗弃的孩子,前世注定我们依靠在一起,两个被尘市淡忘的孤儿。
而我又如何与他相比呢?离难,比苦难更不幸的人。“远离苦难”我想到这句话就想笑,笑着哭了的笑。
救巳,这个将所有苦难加到离难身上的人,却希望离难远离苦难。就像拿刀刺进身体说我希望你活的快乐。多么滑稽的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
春风吹进山时已是五月,离难修养了一个冬天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沧桑。而我也在这个冬日熟悉了离难,熟悉了这个神秘的剑阁。究竟有多么的渺小。
端午的阳光很好,我泡好茶,等离难醒来。
“今天就走吧。”
我一愣,然后说,好的。
他要找一个人,我不知道是谁,但我也不想知道。我真正成了他的随从。开始了和他的第一次旅程。
离难没有任何功力,我问他为什么?他卷起袖子,手腕向上三寸,有一道疤。画剑者自断手筋。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这样残酷的规定,就像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江湖每天都会有杀戮。只是太多的不明白并没有让他们对生活失去希望,相反他们也在做他们不明白的事,因为有些事不需要明白,无论你生还是死。
她的剑指着离难的喉咙,我站在离难身边,不是不想出手,而是离难的眼神告诉我不需要。有时我们就是一个人,彼此不需要太多的暗示。
她,楚英,为了剑图而来,为了仇恨活着。
“散花剑图不适合你,我为你在画一幅。”
我惊讶的立在那。
“先生……”
他转过头,眼神异常坚定,我怀疑自己看错了。但事实就是如此让人无法接受。
“先生为什么显得这样老呢?”我一个人在剑阁后面练剑时自言自语的说。
那时他刚好过来,淡淡的说:“画剑者,每成一幅,折寿十年。”
而今他却为了一个并不认识的人甘愿损耗十年的寿命。离难,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中秋的月,如此苍凉,我将白色的披风披在离难身上。他放下笔,艰难的站了起来。
思羽剑成,它是属于楚英的。
“童,我累了。”
离难靠在我怀里,声音已经很弱很弱。一幅思羽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十年的寿命,原来并不是遥远的概念,它就像离难突然苍老的样子。
“先生,您休息吧。”
他是真的累了,那个冬日,他没有走出剑阁一步。
思羽,是思念飞羽吗?那个给了他一生苦难的人,那个让他痛恨的人,救巳,为什么在你死了还要让离难如此的痛苦?我的剑舞动着冬日的雪。散花的每一式和思羽相比都相差太远。离难,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人。
这就是他的恨……
(四)破羽
秋叶泛黄,云淡风轻,萧瑟轮回。离难安静的靠着门看着远处苍黄的枫叶。依旧是一身白色,只是原来黑色的头发没入衣服中再也找不到痕迹。他渐渐的苍老着在思羽剑后。
“先生,天凉了,别坐在门口。”我端给他一杯热茶,那种很苦的茶。在随他后的第一个春天他教我泡的。那是崖边几棵茶树的叶子,很小,初春时刚刚露出的芽。他总是要把所有的都摘下来,用一种坚硬的木材烤干。用冬日留下的雪来泡茶。
茶是要慢慢煮的,人生也要慢慢过,太快就不会留下苦后的甘甜。而他教我煮茶的方法,却是用大火快速煮好的。就像他的人生那样急促的走向结束。那种茶是苦的,那种人生永远没有甘甜。茶如人生,我们的人生就如这急火攻出来的茶,萦绕着无法退去的苦涩。
“童,她要来了吧。”
我愣在那,她?
“三年了……”
是啊,三年了,中秋又致,她,楚英,要回来了。思羽要回来了。
“如果还想见我,三年后来剑阁吧。”离难对着楚英离去的背影淡淡的说。那年的中秋,叶落了一地。
她的思羽让江湖的血沸腾了,让她想不到的成就。噬血魔女的称号和便地的尸体堆积了又一个传奇。这是我没想到的,也是她没想到的。
她的剑指着离难的喉咙,我站在离难身边,不是不想出手,而是离难的眼神告诉我不需要。
三年前的景象又一次出现,只是我们都变了,她不再是那个为了报仇的愿意牺牲一切的女子,他也不再是当年的离难。时间改变了一切,却又让一切如此相似的重演。就像是命运给我们开了一个玩笑。只是我们谁也笑不起来。
“我来把思羽还给你。”
“它是你的你还不了了。”
她的剑落在枯黄的叶上,映着黄昏的夕阳,透着淡淡的红光,仿佛那剑下亡魂的血。她跪了下去,“我不要了,我不需要了,永远不需要了。我还给你,我求求你,让我还给你……”
最后的一剑,她无奈的走了,带着无边的悔恨。
我问离难为什么要骗她。思羽也不过是一幅剑图,如何便不能
他静静的喝茶,不仅思羽,还有散花,谁也不能还。它是属于一个人的,永远。
而今我已后悔为什么明白的这样晚。
楚英走的时候的样子已经渐渐模糊了。又是一年的雪,干净的,纯洁的雪。却被世人无情的践踏着。
最后一个人的血污染了纯洁的白色。她的剑已经变成了红色
“来了很久吗?”
她低着头,头发盖住整张脸。
脚踩在雪上软软的感觉很好,只是这一片已经变成了红色,外界的空气里永远是散不去的血腥味道。而这片尸体只不过是万千里的一个缩影。
“我是来取回思羽剑图的。”我远远的站着,不让血弄脏了我的鞋子。
那个清晨,离难给了我一幅剑图:“这是破羽剑图。去把思羽取回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十年的代价再画一幅剑图,即使是思羽,他为什么不当时拒绝了楚英。破羽,为破思羽。他要忘掉救巳的一切吗?还是……他在我的生活里恢复了以前的神秘。
当楚英的剑刺过来时,我明白了破羽的用处。破思羽只需一式,但我不想用用破羽。她不是我的敌人,我只是来取回思羽的。
散花和思羽比差太多,最后一剑,她的血染红了衣服。她笑了,那种笑我仿佛见过,让我看到想哭。
“谢谢你。”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谢我,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冷俞,那个已经被遗忘人。
命运,究竟还会有多少我想不到的相似。
我回到剑阁时,离难已经不在了。我找了所有可能的地方,最后确定他已经离开了,离开了剑阁,离开了我。我们就像两个同行的人,在这个路口,彼此踏上自己的路。下个路口相遇时,却是我们的决别……
(五)童仁
江南的三月和诗一样的优美,而我的沧桑与这勃勃生机却已经格格不入。曾经的向往,如今的痛恨,命运的匕首,生生的刺进岁月的肉体,痛的,无法表达。
时间让我渐渐明白了冷俞的痛,让我明白了楚英的痛。让我复制着他们的痛苦,经历着他们的人生。我就是他们的延续,江湖血的延续。我每一次剑舞动的声音,都夹杂了无辜人的血。而这一切,缘起于离难离开的那个冬天。我人生的转折,在那个北方飘雪的季节。只是它在我的记忆里留下的是无尽的血色。
“留下思羽剑图。不然让你死无全尸”
那把剑出的太迟,血的颜色渲染了地上的雪。他是我剑下第一个无名的冤魂,却也是我痛苦的开始。
我在寻找着离难的路上,踏过无数的尸体,剑的存在和无尽的杀戮成为了结合体。心从刚开始的痛渐渐的麻木。仅存的怜闵也不知何时成了谁的血。之后便是苦笑。

三月楼的茶清香的很,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轻吮着,茶香缭动了思绪,回忆,穿过岁月,描绘着曾经的画面。那茶的苦挣脱心的束缚,涌了上来,像一支画笔轻描出他的轮廓。离难,那冰冷的孤魂。
她的剑指着我的心,眼神里是无尽的恐惧。草绿色的纱衣被血染后应该是黑的吧。
“你…”
“你也是来夺剑图的吗?”
她的声音颤抖了。
“你知道后果吗?”
“知道…”
她把剑抬高一点,是紧张,还是恐惧。她是第一个让我不想出剑的人。
“这是散花剑图。”
我不知道为什么把剑图给她,但如果知道后果,我宁愿杀了她
看到她的尸体时,心又一次的痛了。只是痛的这样奇怪。
绿色的纱被血染后真的是黑色的,她的身体像沉在巨大的黑暗中。那个眼神像一把刀刺进我的心…
我追出三十里杀死了那个人。最后一句:“不就是一幅剑图吗?”
是啊,不就是一幅剑图嘛,多不懈的话。可你为什么要为它杀了她,那个穿绿纱的女子。一幅剑图而矣,却让那么多人成了冤魂。
我一直不明白冷俞楚英为什么宁愿自己杀人也不愿交出剑图。这一刻,一切答案都是这样明确。他们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吧,让自己感到罪恶的经历。
只是为了不让剑图落入江湖,只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背着仇恨,就让自己承担,一个人背负。当自己死在另一把剑下时,这种仇恨的依附体便成为了另一个人,冷俞交给了我,楚英交给了我,他们在我的剑刺进后,卸下了所有的痛,我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感谢……
茶已经凉了,三月楼的人渐渐少了。夕阳透过窗,洒在茶里,有些血的颜色。
三月望日,亦如白昼。她跟着我走了一夜。月光下的影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后还是那样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晨曦映衬着江南,多好的一幅山水画。如果离难在,他一定会让我研墨吧。
她的声音很轻,但仍打断了我的思绪。跟我一晚,估计是累了吧。不然怎么会扭伤脚呢?她也是江湖中人呢。
我伸出手要扶她,抬头,瞬间,对视,恐惧,迷惑。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扶她,也惊讶于自己的行为,但我相信我不会后悔。可最后,我还是后悔了,我宁愿自己无情的走掉,那样我的人生和她的人生便没有交集,她也不会在我的人生里痛苦。
“你知道我是来抢剑图的。”
“你也知道你的后果”
“是啊!我怎么能成功呢,师父都死了,何况我呢。”
她的师父,会是哪一次的冤魂呢。
“要报仇吗?”
“我可以吗?我只是来寻死的”她笑了,笑的很冷。
朝阳升高了许多,照在她的脸上,一夜的旅程让她的面容很憔悴。晨风浮动,卷起她鬓角的发丝。
我没有给她剑图,因为那双眼睛,那个被我害死的女子。我怕命运会再一次的相似。
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命运的相似还有一个,就是结局……
(六)江菱
中秋的月永远都这样的美,像她的面容。秋,在北方才能凸显的这样完美。
“童,我们就在这留下吧,我不想再过漂泊的生活了。何况孩子就快出生了。”江菱靠在我的肩上,轻轻的说。
江菱就是她,那个月光下的身影。我没有给她剑图,只是告诉她,如果愿意,就留在我身边。
她留下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仇,是又如何,死,对我来说又算什么。
我教她散花剑,正如离难说的一样,除了我谁也不能拥有它。最后她放弃了,确切的说她已经没有耐心了。
那一夜,我喝了她斟的酒,我知道那里面有毒。我知道一切,她想杀我的心一直没变过,她想得到剑图的心也一直没变过。女人有时比男人更想得到力量。所以编造了复仇的谎言,所以不相信我教给她的招式,所以她选择了下毒……
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阴谋,我却痴迷的陷了进去。只因一个没有人教给我的感觉,很久以后我知道了,这种感觉是爱,我喜欢上了一个想要杀我的人…
那杯酒在我喝下后我才明白,爱,有时候真的可以包容一切。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手脚变的沉重,身体不由的倒了下去,没有痛苦,没有心被灼烧的感觉………
雷声传来,是地狱的声音吗?我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桌子上的酒杯,那是……
“童仁:
对不起,我本来想杀了你的,但我下不了手。剑图我带走了,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下次,我决不会手下留情了。
江菱”
我笑了,笑自己傻,笑自做多情。
“下次,我决不会手下留情”
我多希望这次她就没有手下留情啊,就这样安静的死去,带着对她的爱。结果,命运又一次给我开了个玩笑,我又一次成了命运的玩偶
“确定是散花剑图吗?”
“没错,老大亲眼所见,在一个女的手里。”
“ 怎么可能呢?难道童仁被杀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真的,这女子肯定不简单。”
“ 杀了他吗?那要小心了。咱们快走,去支援老大。”
我无意间听到了关于她的消息,也让我想到了那个穿绿纱的女子。
江菱,等我……
现实总是这样戏剧性的将不同的人联系在一起。那把剑刺进了她的身体,那把剑的主人,瞬间成了亡魂。她倒在我的怀里,血染红了我们的衣服。她也是害怕死亡的,每个人都一样,生死面前没有那么多坦然。
江南的十一月不合时宜的下了一个月的雨。三月楼二楼最里面的一所房间,江菱的伤口一点一点的愈合着。
“童,谢谢你。”
“恩,把药喝了吧。快入冬了,伤要快点好起来”
泪滴进药里,会更苦吧。她抱着我,泪浸湿了我的肩膀,是愧疚,还是悔恨,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切都可以从新开始。
她对剑图已经没有了兴趣,或者说她有了更想要的东西,一个安稳的家。只是这是一个我无法给她的归宿。但那个初春的夜,她依旧选择了我……
过累了一个人的漂泊,我对家已经没有任何概念,或许就像我和离难在一起的日子,那个房子,仿佛在很远的记忆里慢慢的走近。
剑阁依旧,厚厚的尘告诉我离难没有回来过,这就是他人生的一个落脚点,我只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他也不过是我人生的过客。我不会再去寻找他。散花,飞羽,破羽,被我放在一个箱子里,那把锁,锁起了我们所有的回忆。
我和江菱留了下来,剑阁,我的家………
(七)结局
北方的冬,剑阁的雪,纯洁的,不被玷污的地方。这一次,它不再是神秘的剑阁,是我们的家,是我为江菱,为孩子寻找的归宿。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命运注定开始的地方,便是我最终的结局……
江菱坐在床上,为孩子做着棉衣,她会不时的抬头看我,然后害羞的低下头继续将她的爱注入那小小的棉衣。幸福的滋味就是这样吗?我还不能确定,但我也不会奢求太多,这个家,有我有她还有孩子,一切都已足够。
“别总盯着人家看吗?你就没事做吗?”江菱的改变仿佛就是那一瞬间,她卸下了江湖的一切。其实她原本便不属于江湖:“要不要去镇上买点东西,孩子要出生了,去带点过冬的东西吧。天又阴了,又要下雪了吧!下雪路就不好走了。”她习惯了“命令”我去做,我习惯了她的唠叨。两个人的生活就是一个人去慢慢习惯另一个人,彼此咀嚼幸福的滋味。
可命运不会让这种幸福持续太久。
“童”如此熟悉的声音,在多年以后却让我如此的恐惧。
他,离难,那个曾经和我一样的孤儿,又一次2出现在我的面前。那年的腊月初八,那时的苦酒楼,仿佛一切在往回走。一样白色的披风,一样冰冷的表情,不一样的是他苍老的样子。画剑者,每成一幅折寿十年,离难,无法摆脱的宿命。散花,思羽,破羽,三十年的时间,让他过早的了解了苍老。
“先生”没有惊奇。尽管这样的重逢与我所想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可又有什么关系呢。重逢,在命运的档案里早已记下,我们只是不得已得重复着过去。
酒,亦是冷得,冰凉了心。相对无言,一切都隐在酒里,隐去了无尽的悲通。
“思羽,还给你。”那幅图,我一直带在身上,即使曾经想把它和破羽一起封藏,只是还期待着他的出现,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淡蓝色的火焰,包裹了整张剑图,我仿佛看到了死去的冤魂在火中挣扎,慢慢的化成灰烬。
“二十年了”
离难的话像一把匕首刺进了我的身体,唤醒了沉睡的江湖。二十年的轮回吗?那个解不开的宿命,那场躲不掉的杀戮。命运推动时间的年轮,定格在二十年那天,那个苦酒楼,那场死亡的比拼。
二十年后的今天,他不仅仅在向我提起往事,而是在告诉我,这场剑会我躲不掉。
“先生,算了吧,就让我这样消失不好吗?我不想再过问江湖之事了。离开你这些年我明白了很多……”
“因为她吗?”他的提问扰乱了我所有的思路。
“因为那个女人,那个想杀了你的女人”他淡淡的笑,充满了鬼魅的阴冷。
“你………”
“童,你不属于她,你的人生是注定的,躲不掉。”他依旧淡淡的表情,泯着冷冷的酒。
那一刻,我的心不再平静,仿佛一团火要冲出来融化他的冰冷。
“我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我不是冷俞,我也不会成为下一个冷俞。”我咆哮着。
他放下酒杯,“你和他真的很像,所有的一切,为了想杀自己的女人可以放弃一切。可他的女人死了,是我杀的,救巳让我杀的。你的女人也会死,我让她去杀,让楚英的女儿去杀……”
我被他彻底的激怒了,怒火燃烧了我的身体,我的剑瞬间出现在他的颈上。他笑了,他的笑让我那样恐惧,让我恐惧的颤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再激怒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拔剑,所有的一切我都无法明白。
血印上他白色的披风,涓染了我们彼此的宿命。
“你和他真的很像……”

“我走了会成为下一个冷俞吗?”
“你不走一样是下一个冷俞。”
他倒在我的面前,一切都在重演,一切都已注定。
二十年前的苦酒楼,冷俞的剑刺进救巳的身体。血印上他的披风。他的笑,和离难的一样,一样的冷,一样让冷俞恐惧的颤抖。
“你真的和他很像……”
我和离难复制着二十年前他们的命运,救巳,冷俞复制着别人的命运。冷俞,像我一样承受着无法诉说的痛苦。
腊月的雪,阻断了一切。江菱,等我回来。

腊月初八,又是二十年的轮回,无法选择的命运,无法逃避的结局。那个窗下,那个位置,曾经的我,仰视着他,现在,这杯酒,我饮下了和他同等的痛。
江菱的死让我明白了一切,离难说的对,无论是他还是我,谁都无法摆脱命运的安排,我们的一生早已注定,无论多么的不情不愿。
窗外,雪花飞舞,和那年一样的雪,和那年一样的喧嚣,和那年不一样的只有参加的人。他们的笑,仿佛昨天的自己,又仿佛梦里寻不见的影子,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在等待她,楚英的女儿。
西面的大门缓缓打开,凛冽的西风夹杂了雪涌了进来,所有人不禁抬起手去抵挡刺骨的严寒,透过衣襟的缝隙隐约看到她的轮廓,一身白色的风衣,隐没在雪中,只有当大门重新关起时才看清她的样子。因为寒冷将头埋在衣服里,那双眼睛冷冷的扫过每一个人……
一切是这样惊人的相似,我却不再感到惊奇,一切都在预料中,一切都会重演,命运的剧本并没有改变……
她走到台中间:“剑阁,第五任阁主,飘灵。”
他走到台中间:“剑阁,第四任阁主,离难。”
我苦笑着,饮下最后一杯酒……
那把剑,让所有人震惊,我真的成为了冷俞,一样的冷酷,一样的残忍,一样无所谓,终于明白,死,远没有等死这样让人无法承受。
她站在方台中央,白色的衣服被血映成红色,淡淡的一句:“离难死了,死在散花剑下。”
所有的人在看着我,他们和当时的我一样,无法理解。离难对他们而言是神,我不过是离难的棋子,是他立足江湖的傀儡。
“什么时候杀了我”
“元宵夜”
早已知道的结局却偏要问,元宵夜,我杀死冷俞的夜,我成为冷俞的夜。
飘灵所选之人是她,青辛,和我当时一样的怯弱。而又将会成为我。

元宵夜,我问她:“你为什么来?”
“为了杀你”
她的剑图,飞雪,为破散花。
离难,只告诉了她散花的弱点吗?
飞雪,是无法破破羽剑图的。离难,他知道我不会用破羽,他猜到了一切。
她的剑刺进我的心,不是痛的,我笑了,终于明白了一切。我的笑和冷俞的一样,我就是冷俞,她,是我的延续……
元宵的夜,冰冷的雪,画剑的江湖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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