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点完昆明的一切,等冉静回到江城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了。走出飞机场,一阵湿冷的气流涌遍她的全身,是江城的冬天,冷冷的潮湿的空气,依旧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冉静掖了掖衣领,拿出包里的手机,给她这辈子联系最久的一个朋友发了微信,“小天,我是冉静,我回江城了。”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响起,冉静一看,果然是这丫头的电话。
“小样儿,你还记得回来啊。”电话一接通,就传来邱天那极具爆破力的声音,震得耳膜快要破了。
冉静习惯性地把手机拿得远一些,“啧啧,还是那么火爆。我可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小姐还不给个好脸色看啊,不欢迎我可就打道回府了啊,反正我现在还在机场呢。”
“死丫头,自己理亏还这么拽!就我好脾气,从小就让着你,现在没治了。”
“是啊,谁让你一开始就对我好呢?这时间长了,我可就难伺候了。”冉静故意跟邱天撒着娇。
“好吧,都是我的错,你现在在机场吗?我马上开车过来接你。”
“那我可就在机场咖啡厅候着了啊,不会放我鸽子吧?”冉静开玩笑地说着。
“ 不会的啦,盼了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了。等着啊,1个小时后见啊。”
“好嘞,拜。”
挂了邱天的电话,冉静心里一下子明朗通透了许多。友谊的力量是伟大的。冉静相信,不管过多少年,她们之间永远都像小时候一样纯净。冉静坐在机场咖啡厅里,随便点了一杯咖啡,看着窗外拖着行李奔走忙碌的人们,心里又忧伤感慨起来。时间真是个会捉弄人的东西。岁月偷走了我们的青春,归还于人生的阅历和智慧。年少的时候,冉静从来不曾认为自己是一个江城人,那个生活了六年的家也并不曾给她一丝家的温暖。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冉静也怀念起那个地方和那些人了呢?讲不清时间,也道不明原因。或许,时间和距离是最好的疗伤药,可以淡化一切的仇怨和美好。
冉静在咖啡厅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翻看着手中的杂志,有一片文章的题目和她现在的意境很相似,叫《我奋斗了二十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讲述一位出身贫寒的农村孩子,通过努力读书,然后在城市里打拼了二十年之后才得到了一份同城里小孩一样的工作和生活条件。正当她唏嘘感叹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什么呢?面色这么凝重。”冉静抬头,一张无比清丽的脸颊映入她的眼帘,冉静顿时有些失神。“喂!冉静同学,你该不会连我都不认识了吧!”大嗓门,邱天。这就对了。
“嗯,邱天同学,我要郑重申明一下,这不是你的风格唉,婉约派,什么时候开始的?”冉静上下打量着她,满脸的惊讶和赞叹。不得不说,现在这个身着浅橘色小翻领短大衣,奶色毛呢齐膝短裙的长发女子给人一种真真清丽婉转的美,一股带着温暖和丝丝甜蜜的气息扑面而来。
邱天就势在冉静面前优雅地转了个圈,继而勾着冉静的手臂,亲昵而又带着小女人的娇气说着:“走吧,咱们边走边聊,可说的多着呢。”
“以前上学的时候,哪懂得什么叫美啊?那时候又很叛逆,奶奶说东,我偏要朝西,又不会打扮,弄得天天跟个男孩子一样。”
刚好走出咖啡厅的大厅,外面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冉静又不禁颤抖了一下。邱天立即用胳膊将冉静拥紧了些,“江城的冬天还是很冷吧?”
“没有,我刚想到你上学时候的那个假小子的样子,现在,呵,我怕认错人被拐跑了!”
“喂,冉静同学!不带这样的啊!一直都嘲笑我?”邱天生气地一把将冉静推开,力气之大,果然是个小伙子。
“哈哈哈哈哈……”冉静被她推搡到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故意的吧?又被你涮到……”
“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
“没有啦,你那时候的那个假小子的样子也挺潮的,跟个江湖小侠客一样,跟你走在一起,我沾了不少光呢。”冉静揉揉笑得抽筋的脸,上去挽起邱天的胳膊,托起行李箱继续往停车场走去。这时候有男士旅客从身边经过,正好回头看冉静们,冉静不失时机地又补充一句,“看,现在还在沾着你的光呢,我一个人在北京,回头率从来都没有突破零!”
汽车一路飞奔,冉静坐在副驾上,望着窗外,江城的街道、树木、行人渐渐闪过,她的脑海里风起云卷,画面交替,心里却没有一丝伤悲和喜悦,感叹,唯有感叹,时光真是个无情的东西。
“想什么呢?”邱天开口问道。
“没想什么。”
“看看这里。”邱天手将车内的后视镜往冉静这边掰了掰,“一秒钟脸上都不知道有多少种表情出现,想什么都写上面了,还嘴硬。”
“脑袋里好像有很多东西,可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冉静,你还是像上学的那会儿一样,满脸倔强,骨子里又多愁善感,思绪万千。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做事,开心不开心都一样地过,想多了也没什么用。听我一句,找个合适的人,好好过日子吧。”
冉静吃惊地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婉转清丽的女子,少时的叛逆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朴实和坚韧。
“小天,你变温暖了。”
“那当然了,我火力一直都很旺!”
“那么就是以前旺得发烫,现在是暖和得恰到好处!”
“哈哈哈哈哈哈……”
……
“冉静,到家啦,下车吧。”邱天将冉静从小寐中叫醒,现在冉静依然保持那个习惯,上车就容易睡觉,密闭的环境加上汽油的味道,对冉静来说是最有效的催眠剂。
“梧桐路222号。”冉静默默地念到。
“梧桐路222号。”邱天也重复了一遍。两人相视而笑。
梧桐路222号是邱天的家,邱天从六岁开始便和奶奶住,她的妈妈丢下她和别的男人跑了,爸爸娶了个继母,她不让继母进家门,继母更是不待见她,一来二去,邱天就和奶奶独自住了。冉静的命运应该要比邱天好一点吧,毕竟继母还是同意她住在家里的。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冉静来到江城后,第一个结识的朋友就是邱天,邱天的奶奶也很喜欢冉静,经常留冉静在家里吃饭,两个小孩儿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时间一晃就是近十年,两位相别多年的好友再一次回到了曾经一起长大的地方,又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一个场景。上学那会儿,冉静和曹霖第一次来邱天家,即被这独一无二的门牌号吸引了,曹霖说,“邱天,你家门牌号怎么这么奇怪,仨二啊。”冉静捅了捅曹霖的后背,提醒他不要奚落,邱天是个自卑的女孩。
其实冉静是多想了,在熟悉的人面前,邱天是个豪放的女汉子。邱天痴痴想了三秒钟,佯装生气,上去就准备拳脚伺候,亏得曹霖同学长跑比较厉害,才免了一顿挨打。那时候,他们三个绕着梧桐路整整跑了四个来回,跑到最后冉静的肠子都抽筋了,邱天还不罢手,曹霖看见她真的生气了,就停下来让她踢两脚解恨,邱天同学也真是毫不客气,上去就是狠狠地一脚,那声音听着都觉得疼,然而曹霖却纹丝不动,倒是不争气的邱天坐在地上嚎啕大叫,因为脚抽筋了。可怜的曹霖在路人的侧目下,给这位假小子脱下鞋子,揉了好半天,才止住了疼。也不知道是谁占谁的便宜了。
以前每每想起这一段,冉静都忍不住想笑,可是后来却再也笑不出来了,邱天依旧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假小子,曹霖却不再是那个奔跑的小少年,他变成了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头,碰不得,拔不掉,硬生生地疼了这么些年。
进门后冉静才发现这个屋子好像很久没人住了,但是很干净,没有什么灰尘。
“这个房子我现在也不怎么在这里住了,但是我没舍得卖掉,所以一直都空着,隔一段时间,我会过来打扫一次,所以还算干净。”
“小天,对不起,你还怪我吗?在奶奶去世的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高二的时候,邱天的奶奶走了,因为冉静在冲刺竞赛,没有陪在邱天的身边,听曹霖说那段时间的邱天憔悴孤单的不像人样。
“没有责怪了,生死由命,勉强不得,再说老天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拿之桃李,还君琼浆,我也没有失去什么。”冉静听这话有些不解,不过看邱天的样子,仿佛看透了人生的得失,也没有多言。
邱天将沙发上的白色被单揭起,露出了那个蓝格子的布沙发,已经很旧了,但是却很亲切。任何一个装载着记忆的物品都能够带给旧人温暖的感觉。
“冉静,我觉得你最想念的应该是这里,所以就直接把你接过来了。”
“谢谢你,小天,我知道你最了解我。”冉静紧紧地握住了邱天的手。邱天顺势也抓住了她的手,“冉静,你回来了就好。”声音哽咽了,冉静张开怀抱紧紧拥住邱天颤抖的双肩,轻轻拍打着,“我回来了,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我们的情谊,我们在一起的那段快乐的时光。”
“呜呜呜呜……”邱天的哭声越来越大,冉静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就像少时她在家里受到了什么委屈,都会到这里找邱天,邱天会像现在这样把她抱在怀里,一边拍打着后背,一边咒骂着那些欺负她的人。邱天的骂是如此的有趣,什么走路踢翻脚趾甲盖,吃饭吃到蟑螂蛋,睡觉腿抽筋等等,往往不等邱天骂到五句,冉静就笑了,又哭又笑,一边流泪一边流鼻涕。不一会儿,又开开心心地去上学了。
过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下来,邱天揉着哭红的双眼说:“现在才三点多,我还得出去一趟,店里的生意不能没人,晚上我过来陪你。床单被子什么的都是干净的,洗漱用品没来得及准备,待会儿你就去外面小超市里买一些,顺便可以逛一下学校,不过现在管理越来越严了,进校门都要看证件,看你有没有本事混进去了。”
“我知道,放心吧,这儿就是我的家,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赶紧忙去吧。”冉静微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