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那几本《大江大河》我看过已经放下了,最近也不准备再看,是再跟人聊天说起的时候,被问起三位男主人公我比较喜欢哪个?觉得谁过得是最好?于是我又回想了一下。
我是很认真想了想,答案是三位主人公的人生我都不想要。虽然他们的人生实在是都很精彩,但是想想看,谁要做宋运辉?谁有做得到?自己工作累到死去活来,还照顾着身边所有人,最后住在“锦云里”那种高端精致的豪华别墅,整个人依然是一根绷紧的琴弦,满院的花香,香雪海一般的氛围都不能让他舒展放松。就是看他住在豪宅里,都生不出来羡慕嫉妒恨,反而让人觉得,成功人士之所以住高档住宅纯粹是为了减压需要,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再看看杨巡那位最后叱咤商界的精英,想想小说里梁思申问杨巡有什么业余生活都觉得心酸,杨巡说他除了工作之外也有生活,那生活就是看着自己挣来的钱能让家里吃饱穿暖,弟弟妹妹有书读,他也就觉得很都很值得的。于是梁思申明白了这么个人根本就不动所谓的业余与生活,所谓的爱好是怎么一件事情,他就从来没有弄懂过,因为除了吃饱穿暖以及让家人吃饱穿暖,他的人生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别的内容。书里有一个情节是妹妹让他听歌那首叫做《水手》的歌,说适合有经历的人听,他听着完全无感,作为读者的感觉是相对于他本身的经历,所有的歌曲都叫单纯美好。
而雷东宝大哥,整个人生活得像一挂鞭炮,的确是无惧无畏,可是也无序,噼噼啪啪的,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以及会吓毁什么,那样的人和人生,不敢碰啊,不敢碰。
所以看看,三位男主人公的人生,如果没有受虐倾向,谁真想去经历?其他人,哈哈,其他人还不如他们呢,他们有主角光环罩写,也就活成那样,其他没有主角光环的人,脑补就知道还不如他们呢。不是人不好,人有好有不好,可是他们的生存状态都活得太紧张,像是绷紧的琴弦,作为小说自然会让读者欲罢不能,但是选做自己的人生经历,还是算了吧。
如果一定要在里边找出来一些有生活的人,看起来比较不那么累人的人生,感觉能少一点儿折腾,用文艺一点儿的话说是少一点儿飞扬和落寞的人生,我觉得也就是宋家老头和老太太了。
里边那么时代弄潮儿之中,我看到有生活的人,竟然还是主人公宋运辉的爸妈宋家二老,虽然他们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忽略了。除了儿子是男主角,二老哪里有什么特色,那时代贫苦的人有什么特点他们就什么特点。
他们懦弱,谁都能欺负,儿女都考上大学被阻拦,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们贫困,什么资源都没有,他们也没有什么主见,儿女的需要就是他们需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大事是因为他们改变,命运来了他们也挡不住,只能受着。
但,就书里人物而言,他们可能是活的最为放松和坦然的。尤其是到后来,所有人都鸡飞狗跳,只有他们的岁月能被叫做安然。
他们见到程厂长,目光是敬仰,做了亲家同桌也紧张,都到了程厂长要退位,他们还惊叹这么大的事亲家真存得住气,也是真心尊敬的。到第二个儿媳的别墅,更是连佣人也不会用。即便这样,那些高位的爸妈在看到他家儿子的时候,未必就没有羡慕。那样的家,那样的人,跟精英教育都不沾边,怎么就培育出来那般优秀的孩子。
他们善良,不想一点点对不住人家。对于女儿年少离去,他们难过到死,回去还不肯怪女婿,不去闹“还我女儿”不肯去说我们跟你没完这种话,还努力忍者悲痛把女婿从伤心欲绝里劝出来。儿子离婚,他们不护短,很多人还不到这种时候呢,说的都是,儿媳配不上儿子。他们从来没有说过。儿子娶第一个儿媳,他们好好相处,娶第二个,人家来了,他俩跑出来接。
他们公平,儿子以权利谋私为了救女婿,所到之处都开绿灯了,只有老爸说,那不是违法吗?那样的事情不能做。
他们互相扶持,相互守望。他们住在儿子家,从不搬弄半点是非,他念叨着儿子的朋友,他们也孤独也寂寞连家乡话都没有人。但是他们一点儿也不抱怨。
后来儿子出息了,他们也没有一点点作威作福的想法。看看女婿他妈,一样环境里的人做个村书记的妈都觉得很了不起,别人要尊敬他们。但他们从来没有过。
他们活得一点都不轰轰烈烈,几乎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他们活得比其他人要安然,要舒展。书里,所有人都崩得紧紧的,如同随时会断裂的弦,只有他俩,以前穷苦,默默在穷苦中守着日子,一餐一饭,箪食瓢浆的张罗,后来他们因为儿子发达,也不过张罗相同的事情,不过是把买东西的地方换成城市里的市场。
当程厂长为儿女操碎心,高位上的梁家父母被权力和利益撕扯,他们俩,早已经知足。只怕还会觉得儿子如果再平凡一点儿更安稳,如果儿子没有一路奋斗,就是做寻常的工厂工人,早出晚归,挣一份普通的工资,他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失望。
他们,让我想起来老家的外公外婆和他们那一代,我曾经对着外公外婆的阅历和历史书,惊讶,几乎百年,无数的变迁,命运如水,各种跌宕,但他们的人生几乎完好,没有成为时代的宠儿,也没有被变得面目全非,他们就在各种变迁和动荡里守着自己的青青禾稼,屋前榆柳,屋后桃李,就那么过了完完整整的一生。我曾经想过,百年,是有多少机会,有一个抓住了,他们也能风云激荡,但是没有,他们一直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没有传奇,就如同书里的两位老人,可是现在反过来看,暴风骤雨中,他们都安然的走了过来,顺利在人生的夕阳里变成两位慈祥的老人,那又何尝不是奇迹。
他们不是澎湃的江水,不是时代的弄潮儿,风云激荡,时代变迁里,他们不是传奇,他们没有太多故事,他们不出色,不耀眼。时代如江水入大河奔涌而过,他们也被携带着过去了,并没有只手补天,也没有继往开来,也没有开创什么,改变什么,但时代过去,他们自己也没有被改变多少,本色都在,初心依旧。当大江奔流,大浪淘沙,有人搏击风浪,有人杨帆启航,有人失足落水,有人只是安然的守着岁月,任凭滚滚江水翻涌而过,那是否也需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