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十一点十五分,可是我还没有睡意。
两个小时之前,和Z一起在夜幕下的哈尔滨走走停停,欣赏冷冷的夜景,行人寥落,鞍马稀。
一个小时之前,我在床上看着网剧《鬼吹灯》,兴味酣畅的时候,楼下传来熟悉的歌声。
像一阵轻柔的丝,像春天,拂过湖面的杨柳风,像一阵,飘渺的梦,像魔术师,翻云覆雨的那霎眼的手指。
我很久没有追一部电视剧,也很久没有被一个人的歌声吸引。
也许所有的安之若素不过只是为着有朝一日的执迷不悟。
披上外套,走下楼,挑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静静欣赏那歌声,静静看那人,像温柔的李健,歌声纤细而柔美,像痴情的少年。
说一个人像一个人,有时候,是一种褒扬,有时候,是一种残忍。
你就是你,“谁共你都不可以比”,是哪首歌里的句子,我记下来,用来赞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在烟渍色灯光的簇拥下,他悠扬地,自如地,毫不矫饰地说,我今年三十了。
我心里只是泛起,纤细的一惊,是一种难以置信。然而,转瞬也平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了解,如果只停留在表面,迟早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老板娘说,他是走南闯北的人,言外之意即是,他已见惯世事,虽然,我从他的歌声里,并不能够听到一种岁月的风雨声,一种哽咽的折磨,一种尘埃扑扑的沧桑。
更多的,则是一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温暖。也许,从容不惊的外表下,他也不是没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只是他更愿意,呈现出一种达观开朗的姿态,像一个,永远不会对生活妥协,永远不会生出皱纹的痴心少年。
他唱着陌生的歌,也许是民谣,对它的了解,比纸还薄,平时,我较常听的是粤语歌,而这种舒缓悠扬的曲调,像一阵潺湲的清流,带来别样的安慰。
有些人在结交新朋友,有些人在抽烟,有些人在喝酒,有些人在拍照,有些人,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发呆,只是失神,认认真真地恋爱,认认真真地忘记世界,认认真真地沉醉在一场歌声的瑶池里,黯然销魂。
我,只是喝着一杯一杯的白开水,当作酒,真的,那一刹,只想不醉不归,在这千里之外的异乡,只想一个人,放肆一回。
真想遥遥地喊,唱一首《斑马,斑马》吧,为我,为在场的所有人,也包括你自己——
“斑马,斑马,你来自南方的红色啊,是否也是个动人的故事啊。”
我没有多少值得宣扬的故事,我没有多少,可歌可泣的,值得津津乐道的爱情,我没有去过天南海北,大漠孤烟,或者莽苍草原,我没有看过峨眉山的佛光普照,没有登过泰山的巍峨雄伟,我不曾为魔都上海的纸醉金迷雀跃心动,我也不曾在香港,看着维多利亚港的日光,渐渐倾颓,像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终于偃旗息鼓,像白流苏与范柳原,终于心安理得地,沉睡。
但是,我在哈尔滨的某一个角落,听过一首,让我泪眼朦胧的歌,我在日薄西山的索菲亚教堂,得到指引,不至于,沮丧地迷路,我在十杯白开水的寡淡里,睡眼昏沉,却不愿意上楼。
也许十年后,或者二十年,我还会记得,记得那一只靠近我,让我轻轻抚摸它洁白厚密毛发的萨摩耶,还会记得,那些北国的,铺天盖地的雪,即使不曾留下脚印,但是,我曾经过,睫毛结了霜。
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从后天的清晨,就要轻悄悄地告别,不知道,那个时候,坐在前台的人,会是谁,我是不是该,礼貌地说一声再见,后会有期。
分享上一篇游记的时候,青旅的老板娘在下面评论,写得很好,只是没有关于小店的内容,配上一个失望的表情,于是,就产生了这一些文字。
当然,这不是为着任何功利价值而勉强捏造的应制之作,好与坏,它都是我的心意流动。
至于那首,他唱过两遍的歌,不知道名字,那就不知道吧,旅途中,总会有遗憾,因为遗憾,每一段旅途,都显得分外的别致,和值得留恋。
而为什么对这首歌耿耿于怀,是因为,第一次抵达的时候,推开门,一身风霜,眼神疲惫,恨不得歪倒一旁,而他坐在木桌后,一边弹吉他,一边唱着的,就是这首歌,那一刻,有一种舒服的熨帖,让心仿佛,获得五秒的呼吸,五秒的平静。
后来我知道,这首歌叫作,《玫瑰》。
后来,我在许多地方听到这首歌,但只有那时候,我才懂得什么叫沉醉不知归路,才知道什么叫,误入藕花深处。
而旅途中遇见的人,总带着潮湿的亲切和干洌的芬芳,虽然我们各自在他乡,望着何时可掇,皎皎孤寂的月亮。
这篇文字,是那一天,躲在角落里,伴着他的歌声敲出来的,彼时,我这里灯光黯淡,清水在佛像边缘流淌,许多人鼓掌,或者偶尔呼喊,我只是沉默着,沉默不是今晚的康桥,沉默是窗外的星光。
用了他的名字做题目,希望看到的话不会觉得我唐突,那么,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