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个流浪的孤儿。”
艾娃的身世就从这句话开始了。
“我对亲生父母完全没有印象,从记事起,我就生活在贝洛朗的小巷里。你可能知道,在贝洛朗有几个被称为贫民街的区域,那里有很多像我这样没有父母的孩子。我在泰晤士河边主要靠捡垃圾和打扫店铺赚取工钱,和其他孩子一起过着类似共同生活的日子。”
我对她的话感到很亲切。因为我曾经也过着同样的生活。不过,当时我的生活并非如此和平,而是伴随着暴力和痛苦。
“当时我最头疼的是鞋子。”艾娃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下。“好不容易筹到钱买了鞋,但一年后就不合适了,我想这是因为我的身体处于发育期吧。特别是冬天时在河边,非常辛苦……经常捡扔掉的帽子用线连起来,当鞋子穿。”
说罢,我下意识地看向旁边艾娃的脚。她的脚上穿着一双有光泽的深褐色高雅靴子。
“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概是在九岁的时候——啊,那个九岁是后来父亲大人定的年龄,当时的我别说是自己的生日了,连年龄都不知道。因此,我的生日最终成了我被捡到的日子。
每个人都沉默着,侧耳倾听十四岁少女讲述的奇闻。从她现在的漂亮千金模样来看,简直无法想象她异常艰苦的前半生。
“那是十二月的一个下雪的日子,我像往常一样在贝洛朗的后巷里翻饭店后门的垃圾桶。冬天食物不容易变质,帮了大忙。我还记得那天找到了只咬了一口的我最喜欢的派,觉得很幸运。”
说完,艾娃战战兢兢地环视四周。然后,怯生生地笑了。
“……那个,对不起。我说了一些很恶心的话。”
“没那回事。”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芭达也催促道:“没关系,继续说吧。”
“这样子啊...,然后——我刚吃了一口冷馅饼,突然有个穿大衣的男人站在我面前说,你不适合吃这种东西。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那个男人拉着我的手带走了我。我起初以为那是人贩子,但掳走我似乎也得不到什么。所以,当时我并没有特别抵抗,任由他拉着我的手走了。我或许是想,原来有些人会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这时,我仿佛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尼克正一脸焦躁地看着艾娃。我多少能理解。大概他是对那个不满十岁的少女充满达观的人生观——或者说是对存在这种人生观的世界本身感到愤怒吧。
艾娃的故事还在继续。
“我被带上马车,带到贝洛朗郊外树林里的大房子。一到,两位女佣就把我的衣服——当然是一些破衣服——脱了下来,在浴缸里仔细地洗了身体,连头发都梳了一遍,还穿上了一件从来没穿过的漂亮连衣裙。之后被带进了一个大书房一样的房间。刚才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我一进来,他就像在品评东西一样,对我从头到脚地观察,一言不发。然后才说‘在那里转一圈’,我就转一圈。‘歪下脑袋’,我就做那个动作,但只有‘笑一笑’的指示,我没能很好地配合。”
艾娃自嘲地歪着嘴角说道。这么说来,她从来没有对我们露出过像样的笑容。
“确认了我的身体后,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要在这个房子里生活。’因为太突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总觉得有一种与我的意志无关的强烈命令的意味。不等我回答,他就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是的,那个人就是我现在的养父,托马斯·雷梅尔森,他问我叫什么名字,但我答不上来,因为我的名字在不同的地方和时期总是不一样。有人叫我安娜,有人叫我列维,也许还有我不知道的名字,我沉默不语,那个男人说:“那你现在就叫艾娃杰琳吧。艾娃杰琳·阿修拉,这就是你的名字’。”
“等一下。”这时,芭达插嘴道。“这么说,你的名字是雷梅尔森博士起的?”
“嗯,是这样。”
“嗯。”约翰抱着胳膊呻吟。“若是说要收养女,却不让她随自己姓——听起来有点奇怪。”
这时,尼克突然插嘴道。
“莫非他想向世人隐瞒养女的存在?”
“有可能,毕竟不管是褒义还是贬义,雷梅尔森博士的名字在那一带都很有名。他是一个招致各方怨恨的发明家,或许是为了不让矛头指向艾娃。”
听了约翰的话,艾娃无言地低下了头。她的表情中浮现出怀疑的神色,像是在说:养父会为自己做那种事吗?
“然后……”芭达把话题转了回来。“从那天起,你就以艾娃杰琳·阿修拉的身份成为雷梅尔森博士的养女。”
“是的——从那以后的生活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肚子饿了,就会有饭吃,衣服也会穿上有袖子的。鞋子也是,每换一次尺码就换一双新的,做饭、洗衣服等我的日常生活都是由一个叫卡比奇·帕琪的女佣伺候的。而且最大的变化是可以接受教育了。”
“也就是说,你可以上学了?”
对于约翰的问题,艾娃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我的所有教育都是在宅邸中进行的。教授训诂和礼节的是另一个女佣。”
“这样啊,是甘多施泰夫吧。”
“是的。她教了我五年的功课。不仅是文字,还有措辞,甚至淑女的礼仪。她总是面无表情,教得也很机械。老实说,这并不轻松。她让我一遍又一遍重复同样的事情,用同样的音调,同样的语调,同样的语言,直到我能做到。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掌握了不少普通教育之类的东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或许应该感谢她。”
“顺便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两个人不是人类,而是自动人偶的?”尼克问了这个问题。“你知道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嘛,我想应该是刚到宅邸的几天内,父亲大人亲自对我说,‘她们和普通人不同,是无法在外面的世界生存的人偶’。另外,他还说她们‘只听自己的话’。实际上也是这样,她们几乎不听从我的请求,只顺从父亲的指示。当时的我对科学一无所知,只觉得在最先进的科学技术中是存在这种东西的。认识到这是一种非同小可的存在的,是在学习文字,能够阅读各种各样的书之后,所以是最近的事情。”
“最近……”芭达困惑地说。“不过,只要走在街上,或者和同龄的孩子聊天,就应该知道‘会自己动的人偶’是多么不正常的东西吧?”
听到这句话,艾娃有点为难地缩了缩肩膀。
“啊,不,这个——我到宅邸的五年间,一次都没有出过家门……”
听了这话,大家一时语塞。芭达像是在确认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似的问道。
“五年来一次都没有?”
“是的。不过,我读了很多书和报纸,所以没有那么痛苦。不过,我确实有过一点点寂寞的时候……”
“你没想过出去吗?”
尼克问道,她暧昧地扭了扭脖子。
“因为父亲的强烈要求。”
那不是对问题的回答。
我不由得咂了咂嘴。艾娃看到我,瞬间胆怯地抖了抖肩膀。不过,这次芭达并没有敲我的头。一定是因为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吧。
五年里一次都不让到外面的世界去,这不是正常的亲子生活,而是监禁。
“雷梅尔森博士做了什么父亲该做的事吗?”
芭达一脸认真地问道,艾娃为难地歪着头。
“那个,这个,是的,生活无忧——”
“你见过父亲的笑容吗?”
“没有……”
“那么,和父亲在一起的生活中,最让你印象深刻的是什么?”
对于芭达的问题,艾娃一时答不上来。她像在寻找词语似的沉默了三秒钟,然后像往常一样移开视线垂下了头。
芭达焦急地叹了口气。当然,这种焦躁并非针对艾娃。
“我知道了,这件事待会儿再详细说说吧——总之,这是你第一次外出。”
“……是的。”
为了消除沉闷的气氛,约翰开玩笑地说。
“第一次外出就横渡真西洋,甚至横渡尤纳利亚大陆,难度之高,连我这个大富翁都吓了一跳。”
“估计都超过了佣兵一年的行程了。”
我也轻轻一笑。但这可不是一次半吊子的旅程。至少,这种距离,正经父母不会让女儿独自去旅行。芭达再次问道。
“你说这次旅行是根据雷梅尔森博士的指示开始的,能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啊,好的。大概是十天前的晚上吧。父亲难得地把我叫到书房,然后,他突然在我面前拿出一个大旅行包,对我说:‘明天晚上,你从书房拿着这个包去尤纳利亚大陆,坐上横贯大陆列车,把它送到罗尔的人偶图书馆。’”
听了这番话,芭达的眼睛炯炯有神。
“就是那边的大旅行包吧?”
芭达把视线投向桌旁。那里放着一个带弹痕的大脚轮的皮包。因为是艾娃的重要行李,放在车上不太安全,所以才搬来这家酒店。当然,汗流浃背搬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
“是,是的。”
“雷梅尔森博士只说了目的地,对吧?没说要交给谁吗?”
“这个...,父亲只说‘去了就知道了’……除此之外,还有蒸汽船的船票、铁路时刻表和一些钱。时刻表上附有伊库斯拉哈市佣兵工会的一览表,还写着在这里雇用护卫的指示……对了,非常强烈地要求‘绝对不能提到雷梅尔森’。”
也许是因为说出这些多少有罪恶感,艾娃又低下了头。这孩子真是太卑微了。仿佛她的人生都是低着头的。
“越来越奇怪了。”约翰嘀咕道。“把这么多钱交给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独自旅行,实在太危险了。就算让请佣兵,也不是所有人都老实。在拥有大笔金钱的十四岁少女面前,也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谓佣兵就是种人……”
约翰和我四目相对,尴尬地苦笑了一下。
“啊,不好意思,主语范围太大了。”
“不,你的观点大概和教皇的主张一样正确。”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佣兵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打心底这么想。
“可是,雷梅尔森博士为什么不一起呢?他也太不负责任了。”
尼克用谴责的语气说道。艾娃不着痕迹地撇着嘴角回答。
“父亲出发那天好像约了什么重要的工作,我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家里了,书房里只放着这个包……”
“连女儿出发都没送?”尼克皱起了眉头。“我不太喜欢那个男人,不管是作为发明家还是作为人。”
就目前为止的情况来看,我也赞成这个评价。
“对了,”艾娃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是傍晚离开的,那天不知为何,卡比奇·帕琪和甘多施泰夫从早上就不在了。”
“原来如此。”芭达嘴角微微舒展。“果然,那时候就行动了,而且应该是那么考虑的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芭达。她的眼睛里,仿佛看穿了什么似的,充满了锐利,同时也流露出充满确信的愉悦之色。
“什么行动了?”
“雷梅尔森博士没有预料到——不,恰恰相反,是预料到了‘什么’。”
“什么呀,我更加不明白了。”
我实话实说,芭达则轻蔑地嘀咕了一句:“可能吧”。真是个卖光子的混账。
“佛罗斯特,你发现什么了吗?”
尼克问道,芭达微微点了点头。
“嗯,整体架构和一点推测——准确地说,这是通过上下文来解读真相的‘作家的预感’。”
“又是这个啊。”
听了我的话,芭达得意地笑了。
“初春的旅行,也多亏了它吧?”
“不,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被第零骑士团追了个遍。”
我想起自己差点被枪打穿脑门的事。不过,就算被打穿,我也不会死。
但是,芭达对我的抱怨不理不睬,抱着胳膊咳嗽起来。她睥睨着周围,沉默着,仿佛要为接下来所说的事情的重要性作预热。然后,她嘴角浮现出自信的笑容,开始讲述。
“首先梳理一下。根据艾娃刚才的描述,针对她的一连串袭击,应该不是雷梅尔森博士所希望的。卡比奇·帕琪——可能还有甘多施泰夫——她们和博士现在更接近敌对关系。”
“我也想这么想。”尼克说。“但实际上,能对她们下命令的,不就只有制造她们的雷梅尔森博士吗?照艾娃的说法,她们只听雷梅尔森博士的话吧?”
“不,应该还有一个。准确地说,能够变为下命令的,呐”
对于她说出的这个意味深长的单词,大家都歪着头。约翰抱着头。
“变为?那是什么……啊!”
“不会吧……”
尼克似乎也附和约翰的想法,也睁大了眼睛。仿佛要拂去浮在我和艾娃头上的问号,芭达露出自信的微笑。
“对——《未来王手记》。”
于是,我也觉得点点滴滴连在了一起。芭达继续说,像是在催促我整理大脑。
“乔纳森、尼古拉斯,你们说过,本应该拿去拍卖的《未来王手记》被人偷走了。如果这些自动人偶是根据《未来王手记》制作的,那上面当然也应该写着控制她们的方法。”
“嗯,”约翰用手指抵着太阳穴说。“也就是说,指示自动人偶瞄准艾娃的,就是偷手记的犯人咯?”
“这种可能性极高。艾娃出发是在十天前,克里斯蒂亚诺拍卖会开始——不,《未来王手记》失窃是在十一天前。虽然不知道详细的理由,但雷梅尔森博士一定是因为发生了那件失窃事件,才匆忙让艾娃出发的。”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充满了各种猜测。
《未来王手记》失窃后,原本只听自己指挥的自动人偶很可能被第三者劫持。这也意味着,招致各方怨恨的雷梅尔森博士本人——以及养女艾娃——存在人身威胁。所以雷梅尔森博士让艾娃先逃走了?雷梅尔森博士之所以没有和艾娃一起,是因为要应对犯人吗?但是,就算让她逃走,为什么非要逃到尤纳利亚大陆的尽头呢?
我的推测引发了新的疑问,这些疑问在我的脑海中碰撞出火花。不行,越想越莫名其妙。我本来就不擅长脑力活动。
“不过,请等一下,佛罗斯特。”提出疑问的是尼克。“既然如此,雷梅尔森博士为什么要拍卖《未来王手记》呢?按照你的推理,这不就相当于把自动人偶的支配权让给了别人吗?”
“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芭达爽快地回答。“因为现在关于雷梅尔森博士本人的信息太少了。借用乔纳森的话来说,那就是‘待定’。”
许多疑问还留在桌上,我们之间弥漫着无法消化的气氛。约翰和尼克都抱着胳膊,有些为难地哼了一声。
“啊,还有。”这时,芭达开口补充道。“凶手的目标恐怕不是艾娃的性命,而是这个旅行包。”
她指着艾娃身边的旅行包。那是雷梅尔森博士让艾娃拿的。
“旅行包?这又是为什么?”
听了约翰的问题,不知为何,芭达的视线转向了我。
“当时有些慌忙,忘了一个细节。人偶卡比奇·帕琪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它呓语般说了好几次,这个男人也听到了。”
“啊。”我也想起来了。“它说要把什么‘还给我’,是吗?”
“也就是说,艾娃的‘那东西’就是她的目的。她从那宅邸里拿出来的东西,也只有这个了吧。”
听了芭达的话,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旅行包上。那个包突然绽放出异彩,仿佛一直以来谜底的钥匙就藏在这里似的。似乎是要表达大家的紧张和期待,芭达再次转向艾娃。
“艾娃,可以了吗,能告诉我们包里装的东西吗?”
但是,艾娃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双手的手指在胸前摆弄着。
“那个——对不起。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包里装了什么。”
“啊?”在场的所有人都脱口而出。艾娃低下头。
“那个,其实我也好几次想过打开看,但是都不行。好像是锁着的,而我也没有钥匙……”
我们之间原本膨胀的期待,突然像泄气的气球一样干瘪。
“唔,该不会是雷梅尔森博士不小心,忘了把钥匙交给你吧?”
约翰遗憾地嘟囔着。这时,芭达恨恨地咂了咂嘴。
“真是的,没用的博士,正因如此才招人怨恨。”
半是迁怒于人,半是蛮不讲理地说道。看来她是打心底里为解不开这个谜而生气。
但是,这家伙不高兴是一种不太好的倾向。不出所料,芭达用焦躁的眼神看着我。
“喂,剑。现在马上劈了这个包。”
对吧?你看,这种乱七八糟的要求飞来了。
“喂,这是艾娃的东西吧?你怎么能这么蛮横——”
“我无所谓。”艾娃斩钉截铁地说。“倒不如说,我也拜托你了。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我挠了挠头,叹了口气。环视周围,约翰和尼克似乎都不打算阻止。
——我服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不好意思,我做不到。”
“啊?”
芭达不快地皱起了眉头。哇,看起来是真的很不愉快。
“你小子,学习能力是不是真的在细胞水平上灭绝了?居然会违抗雇主的命令,一个拥有正常大脑的人——”
“我没有剑了。”
我举起双手,摆出万岁的姿势。
“我的剑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一个叫卡比奇·帕琪的怪物击得粉碎。”
我的视线落在自己腰间寂寞的鞘带上。连剑鞘都被弄坏了,所以现在的我是名副其实的手无寸铁。
看到我的样子,芭达无奈地叹了口气。
“经过初春的冒险,还以为你有点出息,看来是我荒唐了。”
不是,有必要这么说吗?
这个女人只要用作家的口吻说的话,就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她自视清高的视线刺向我。
“……真是的,你这个佣兵,没有剑怎么能保护我?”
“啊?那就只能用肉身保护了。”
“毕竟是工作啊。”还没来得及补充,尼克突然发出了“啊”的感叹声。转头一看,尼克不知为何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看着我。一旁的约翰“呵呵”了一声,投来似乎理解了什么的视线。就连坐我旁边的艾娃,也以一种莫名陶醉的表情看着我——不,是看着我和芭达。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我想再次看向芭达时,她像要逃避我的视线一样站了起来。
“啊,已经——懒得说你了!”,说着拿起汤匙。看来她还是生气了。哎,之后被当成出气筒的我,有得受了。
“波德因!”这时,芭达把汤匙扔到一旁的座位上,“工作上的委托。”
直到现在还鼾声如雷的戈尔德,听到这个声音,视线又回到了桌上。他睡眼惺忪地眨了几下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发出愚蠢的声音。
“……什么啊,晚饭时间了吗?”
“这是报酬。”芭达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几张一百元的纸币,放在戈尔德面前。“我希望你用剑砍开这个包。”
戈尔德一开始皱起眉头,头顶上浮现出问号,但不久他似乎放弃了理解,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也许会连里面的东西一起砍了,可以吗?”
“没关系。”
听到艾娃这样回答。戈尔德只嘟囔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把包拿到自己面前。然后,他将身体下沉,左手扶住腰上的鞘,右手抓住剑柄。
——瞬间,皮肤仿佛吹过一股凉气。
在众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响起了深深的出鞘声。
伴随撕裂空气的声音,戈尔德的刀一闪而过。
咔————
那一瞬间之后,我们的视觉所捕捉到的景象,并不是大家所期待的。
戈尔德的刀刃停在离包仅一张纸大小的地方。
“——不行,砍不了。”
戈尔德不带感慨,用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然后,他无聊地哼了一声,把剑收进鞘里。
“不能砍,吗?”
芭达皱起眉头。不是焦躁,而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事实上,在初春那段冒险时,这个男人就用刀斩断了比钢铁还坚固的“牙兽”的攻壳。
但是,戈尔德并没有辩解,而是坦率地回答。
“啊,砍不了。如果就那样挥出去的话,我的刀会碎裂。”
“你有这种感觉吗?”
我问道,戈尔德“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家伙具有先天的战斗本能。再加上之前从事佣兵工作的经验,他已经练就了常人无法预知的能力。既然戈尔德这么说,恐怕确实如此。
戈尔德耸耸肩,嘿嘿地笑了。
“对不起,作家老师,我取消这个委托,不好意思。”
“这也没办法。”芭达盯着旅行包想了一会儿,说着把桌上的钱拿了下来。
这样一来,又出现了新的谜团。
连戈尔德都无法断成两半,非同寻常的坚固。恐怕这也是雷梅尔森博士用未来的科学技术制造出来的吧。但是——。
“……他到底在藏什么?”
芭达盯着那现在令人毛骨悚然的物体,自言自语地说。
在疑问不断卷起的大海中,我勉强开口了。
“我想明确一点,雷梅尔森博士到底是不是我们的敌人?”
“答案是——是的……”
芭达把视线投向窗外——或者说是遥远的远方。
“只能去人偶图书馆看看了。”
这个委托全是与人偶挂钩啊。被人偶盯上的少女,而她的目的地也是陈列着无数人偶的人偶图书馆。
但是,我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另一个疑问。
与我和戈尔德在列车上战斗过的自动人偶——卡比奇·帕琪。
脸上的皮肤也破破烂烂的,一开始我没有注意到——但是,越回想,我越确信这一点。
艾娃大概注意到我在默默地看着她,有点害怕地歪着头。
“那个,剑先生……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
是的——我觉得那张脸和这个少女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