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 大家晚上好!
与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我父亲刘墉的新书《宁可孤独,也不庸俗》最近在大陆上市了!这是我父亲的第六本诗画散文集,收录了他近几年来的文学作品和50余幅画作,也是他今年的第一本新书。
我也近水楼台先得月,前几天晚餐后,就直接与我父亲做了一个访谈,从新书出发,谈到他的梦、他的忧愁、他的drive(动力)、以及他是否是个快乐的人(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直接地问他这个问题)。半途还有我的孩子千川两人“乱入”,总之就是个非常即兴,又很直率的父子之谈。
感谢大家的支持!
新书访问
刘墉刘轩父子谈
轩:老爸,我在看你的新书《宁可孤独,也不庸俗》,里面的散文和画作,让我觉得似乎是在对过去进行一种整理,而且近年来你一直都在这样做。
墉:本来就是这样的。到我这个年岁,还能往前看多少天呢?都是回头看,而且当你经过几十年,回头再去看一些往事时,你更有了距离的美感。就像小时候家里失火,我从家里跑出来,那时候……
轩:对,我正想问这件事。因为这件事你之前在文章中写过,但这是第一次画出来。当我细看这副画的时候,看到各种细节,看到画作中的小身影,你能不能讲讲当你在画和回想时的心情?
墉:已经过去太长的时间了,在我13岁的时候,家里失火,今年我69岁,你看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所以,只是留下了当时的印象,没有任何的悲戚。甚至可以这么讲,我童年时家里失火,虽然东西统统烧光了,我的宝贝也都烧光了,但除了我的猫被烧死,让我非常伤心外,我居然一丁点都没有感到伤感,甚至觉得那很美。
那一天,我的舅舅在弄火炉,一下子把火引出来了,把汽油桶一扔,那个时候,我正站在旁边,就觉得一团热热的、一团红围着我,然后往外跑,出来的时候连睫毛都烧没有了。
可是今天,我也没觉得那有多么了不起,反而房子整个烧光了,重新回到废墟上,看四周:“哇!天地宽阔!”邻人窗里的灯火都看得清清楚楚,因为院子整个空了,烧成废墟了,上面一根根黑柱子,好像是希腊剧场一样,那时候,我也没有觉得悲哀,一点也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小孩比较能够接受这种命运吧。
现在我把它画出来了,之前为什么不画,是我认为我画不好。直到一天,我拿出一张三尺乘三尺的生宣纸,决定把它画出来。我以为一定会画得很慢,可是没两下就噼里啪啦画出来了,因为失火是很快的,所以,我画出来,感觉很好!
所以,正好要在浙江美术馆展览,我坚持在展览前才把它折叠起来,拿到那边,立刻托底立刻展出。因为,这是我的私房画,记录我私房的心情,就好像这本《宁可孤独,也不庸俗》,也是我的私房书。
轩:在书中、文章中、画作中,你都隐藏了很多故事。
墉:那当然,我就是个爱说故事的人啊,也爱听故事。
轩:你说童年的那些事情,留下了印象,但没什么悲伤,但是你把很多故事都放在了画里呈现。如果说没有悲伤的话,为什么你又常常说对很多事情感到莫名的伤感?你又说如果你没有感动,就不会创作。你也常说东西让你感到感伤,所以你会开始画。
墉:对,就像原始人类在洞窟里画那些猛兽,他们其实是害怕猛兽的,怕会被猛兽吃掉,可是他们把它画出来。同样的,我感到悲伤,但是当悲伤的时候,尤其作为一个作家,一个艺术家,要疏离开来去看“悲伤”。
就好像我气喘,一方面,好痛苦,刚才你也听到我在喷药,“咻~呦~咻~呦~”的声音,是我的气喘在消喘,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我从另一个角度想,这也蛮好听的。奇怪了,为什么从气管里可以跑出来好像是交织成的交响乐的声音?是因为里头有气管,有大气管小气管,所以出来的声音是交响乐的声音。
所以,每一个痛苦,我们都可以疏离开来,去看那个痛,这样痛苦就比较不“痛苦”了。
轩:我们再来讲一下《听雨》,我记得画好那副画的时候——当然《听雨》是一个系列。就是那个“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是在纽约的长岛画成的,你说这是现在的一个心境?
墉:对的。因为“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你看,多香艳;然后“壮年听于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多么悲凉壮阔;但是到了老年,不再悲凉。如果到了老年还悲,那就太惨了,所以是“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头发已经白了,“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一任阶前”,就是让它随便吧,你要“滴”,你要“答”,你要下,那就下吧,人生就是这样,已经看得泰然了。所以我把这三个境界,一系列的都画出来。
轩:是因为你觉得如果到了老年还悲,多可怜,所以你能够抛开那个悲……那么,实际上,现在还有悲吗?
墉:没有什么可悲的,现在就是“而今听雨僧庐下”。其实,人总有悲,人总有忧,如果没有忧,你怎么忘忧?我总是有忧愁的,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你看你给我的运动手表中,我有一堆“忧”和压力,对不对?
轩:所以你有很多忧,但是你没有悲。
墉:对的,你这个讲得好。有忧,然后忘忧,然后把它化解,然后想要怎么样子去化解。你要用一个泰然、圆融的方式去化解,而且,你可以写出来,帮助别人去化解。
轩:我觉得很好奇的一点是,你说你很少做噩梦。一个有很多“忧”的人,照理来说会很多做噩梦,你却很少做噩梦。但是你的睡眠品质不好,其实可以说是极其差。
墉:哈哈,你送我这只手表,所以你就看出来了。
轩:其实之前我们就知道你很难入睡,晚上也会起来好几次。
墉:也没有啊,因为我常是一边睡觉,一边在想文章。就像现在我正在想,我要如何写范宽《溪山行旅图》,把它写的能让大家都看得懂。我一想这个东西,然后就带着它去睡觉了,睡到一半醒过来,再想一想,又去睡去了。
轩:老爸,你会不会觉得这很奇妙,你有这么多的“忧”在平常的生活中,又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但你又不能有“悲”,这其实挺累的,是吧?
墉:我觉得你三姨说得很好。她说我在画画的时候,就是一种沉思、一种静坐,就是一种自我调适的过程。没有错,所以,你看我的手表上的记录,我今天状态比较好,是因为我今天在画画。所以我总是一下松,一下紧,一下松一下紧,只是因为我心跳本来就快,所以才会呈现出……这个表现在不准了,说我压力大。其实我有的时候是非常泰然的,哪一个人看到我,都会觉得我是很超越自己的。
轩:但很多人看到你,都会觉得您一直有一个drive(动力),很多人因为压力而有drive(动力)。
墉:不,是因为有drive(动力),才会有压力,因为我想要怎样怎样。我又想要画画,又想要写文章,又想要画传统的,又想要革命,这当中就挣扎了。于是你永远无法满足自己,而本来人生就是不断超越的,这就是我所提倡的。
轩:老爸,你觉得自己是个快乐的人吗?
墉:应该是快乐的人。最起码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还挺快乐,最起码大家看到我是很积极快乐的。
而事实上,譬如我现在已经病了几个礼拜了,你知道的,三个礼拜。我就跟你妈妈说,说我没病,因为我可以照样工作。然后你说我是“会走路的肺炎”,就是因为我虽然看起来好像得了肺炎,哮喘很严重,可我还是会走路,还是会工作,我能够工作,我就觉得我没生病,你说,我这种态度是不是快乐?快乐!病是病了,我还是挺好的。
轩:我们可能没有办法用平常的快乐的定义来说了,不过今天听到有“忧”没有“悲”,有drive才会有压力,这倒是跟一般人想象的是相反的。但无论快乐与否,最起码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就是有一个非常积极的……
墉:泰然地面对人生的一切。所以刚才我不是说,你看你老爸身体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好,也活到这么老了,也好像过得很好,这不是要感恩吗?所以我有个座右铭:感恩、慈爱、谅解、宽容。我用这种态度来面对许许多多的事情,我发觉就过去了。所以我在这本书,《宁愿孤独也不庸俗》,里面所表现的就是这种“敲我的锣,打我的鼓”,我爱写什么就写什么、爱画什么就画什么的态度。
轩:有很多忧,但是没有悲的积极人生。
墉:书中好像还有一首诗被选入台湾诗选中。
轩:我很喜欢这本书里的诗!
墉:哦?是吗?这是因为我想到你的妹妹。题目叫《枕头》。
枕头
带着枕头流浪
每晚都睡进故乡
且听见女儿奔跑
在地球的另一方
墉:我很喜欢我的枕头。但是我并不喜欢睡觉,觉得睡觉是浪费时间。
轩:但你要和你的枕头好好相处,现在加上运动手表。
墉:哈哈,OK!谢谢大家,谢谢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