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祈贵妃接过侍女锦绣奉上来的桃花茶,芊芊细手拿起茶盖,青花瓷的茶盖轻轻摩擦着小巧精致的茶杯,幽幽的桃花香便从茶杯里传出。祈贵妃轻抿一小口,清冷的目光呆呆得望着前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娘娘,陛下让小德子传来话,说桃花庵的桃花都开了,娘娘可要去赏花?”锦绣一面说着,一面慢慢接过祈贵妃手中的茶。
“不必了。”祈贵妃理着自己的衣袖,不急不缓地说道,看样子似要摆驾回宫。走了几步,忽的一阵微风吹来,带着三两朵花瓣。
她脚步一顿,伸出纤悉的手指,张开手掌,一朵桃花落在了上面。
“锦绣,摆驾桃花庵。”
闻言,小德子原本有些不安的面上一喜,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逃过一劫了,急忙跪下向祈贵妃拜了三拜。“谢娘娘恩典!”
御花园是去往桃花庵的必经之路,现在正值春季,百花齐放。因此也少不了有些妃子贵人们在御花园赏花,或有的妄想一睹圣颜,以获圣眷。
“娘娘,你看那牡丹开得可真漂亮!过要我说呀,娘娘就似那牡丹一般富贵红艳,娘娘所在之处,其他女子可不都得失了颜色?”
许是听见了响动,祈贵妃寻声看去,却是新晋封的安贵人,身边还跟着一个贴身侍女,据说是叫涟漪。
“噢?不是听宫里人说祈贵妃国色天香,连圣上都为之倾倒,特意一道圣旨从浔阳召来,我能与她相比?”
“娘娘您天生丽质,皇上当然更加疼你,祈贵妃哪能……”话未说完,涟漪忽然发现眼前的安贵人目光有些怪异,只见她嘴角挂着一抹嘲弄,目光直直的盯着湖对岸。涟漪顺着安贵妃的目光看去,对岸,正站着一人,祈清雪,祈贵妃,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妃子。
“娘娘,要不要奴婢过去教教她们规矩?”锦绣的声音在祈贵妃背后响起,还带着一股子主辱臣死的怒意。
“不必。”祈贵妃用手抚摸着手中圆纱扇上绣的牡丹,声音依旧清冷。
细微的阳光洒在祈贵妃身上,她白得像是在发光,黑长的睫毛像羽扇一样扑扇扑扇,而颈后的桃花烙也仿佛得到了滋养,红艳艳地,栩栩如生。一时间,锦绣似乎有些看呆。宫中怕是没人再能与她争艳了吧!她心想。
太阳逐渐下山,呈祥宫的宫女们收集了满满五篮的新鲜桃花瓣,这是祈贵妃特意交代的。
锦绣看着亭内的主人,面色露出挣扎之色,片刻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似得,凑到祈贵妃耳边轻轻道:“娘娘,天晚了,风有些大,您受不得风寒,咱该回宫了。”
语毕,祈贵妃点了点头,站起身子,伸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鬓,向着端坐在亭中的一人微微一福,随即转身离去。
身着五爪金龙袍的男子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被周围景色遮住,再也看不见后才起身离开。
桃花亭内,徒留微风与桃花缠绵,以及一声绵长的叹息。
花舞花落泪,花哭花瓣飞,花开为谁谢,花谢为谁悲。
(二)
“娘娘,这些桃花瓣奴婢可以用些做桃花糕吗?我做的桃花糕可好吃了。”锦绣一面引着祈贵妃,一面开心得说道。
祈贵妃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贱婢,你走路没长眼睛吗?”正在这时候,一阵杂乱的争吵声将她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祈贵妃微微蹙了蹙眉,轻轻唤了一声:“锦绣”。
听见祈贵妃叫自己名字,锦绣知道祈贵妃似有点恼了,小碎步跑来,低头答道:“娘娘,是安贵人正在教训一位毛手毛脚的小宫女。”
“安贵人?”祈贵妃摇了摇手中的圆扇,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抬脚正准备离去,一声惨叫自走廊那边传开,祈贵妃的眉头再次蹙起。随后抬起的脚划了一个半圆,向着安贵人那边迈去。
“你这贱婢,还不知错?要知道你冲撞的可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仔细你的脑袋!”走廊上,涟漪指着一个衣着青色衣裳的宫女连声骂道。骂完后似还不解气,“啪”一巴掌打在宫女的脸上,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青衣宫女背影单薄,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到柳腰处,她的头埋得很低很低。不知为何,看见这个瘦弱的身影,祈贵妃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大的口气!”听见来声讽刺,涟漪气汹汹地转过身正准备教训一番,发现说话的人竟是自己之前编排的祈贵妃,心中一慌,急忙跪下行了一礼。
“贵妃吉祥!”
“哼。”一声冷哼,祈贵妃目光并未停在涟漪身上。她慢慢走到安贵人面前,注视着安贵人的眼眸。
“安琪见过姐姐。妹妹手下口无遮拦,若有无意冒犯姐姐之处,还望姐姐莫怪。”安贵人说完,祈贵妃微微点头,算是应下。
她缓缓走到这个宫女面前,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变得清晰,可却始终未能想起是谁。微微一叹,她才觉着自己有些失态了。
“你叫什么?”扶起有些胆战心惊的宫女,祈贵妃开口问道。
而在祈贵妃身后,安贵人面色变得难堪,她感到自己被无视了。听见祈贵妃似有要保这个小宫女的意思,她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她叫青鸾,这贱婢许是将皇上待会要吃的桃花丸子给偷吃几个,怕被发现受罚,竟将剩下的全都给倒进了这华清池,还谎称不小心给打翻了。这不正巧被涟漪看到,就教训了她一下,让她长长记性。”
“奴婢冤枉!”安贵人说完,青鸾一脸煞白,刚站起的身子再次惶恐的跪倒在地。祈贵妃瞥了一眼华清池内,确实有些桃花丸子,上面围满了鱼。转过头,祈贵妃看了一眼青衣宫女,她面颊已微微肿起,五个手指印依旧清晰。她低着头,瘦小的身子不住颤抖。
不知为何,祈贵妃越发觉着自己跟这青鸾应是相识。
思量片刻,她决定还是先将她保下再说。若不然,这等欺瞒主子偷食的奴才,定是不能见着明天的太阳的。
“妹妹说的在理,这等偷食奴才定要好好惩戒一番才是。不若这样,这奴才就由我带回去亲自处罚。妹妹还是尽早再侍弄一份给皇上送去才是。回头我差人给妹妹送些陛下亲赠的珍绸,权当是姐姐给妹妹的见面礼了。”安贵人心有不甘,还想再说些,但看着祈贵妃冰冷的眼神,嘴边的话便将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那妹妹就先谢过姐姐了,妹妹先去准备丸子,就不打扰姐姐了。”安贵人施礼后便气冲冲的消失在走廊尽头。
看着安贵人离开的背影,祈贵妃并未有任何表示。倒是锦绣满脸的兴奋,宛如一个刚打了大胜仗的将军。她上前将青鸾扶起,对她说道:“哼!还不快谢过娘娘!要知道我家娘娘心善,说不得你可是要被杖杀的。”
(三)
“多谢贵妃娘娘救命之恩,青鸢愿为娘娘做牛做马。”说着又跪了下去。
“抬起头来。”听见声音,青鸾微微一愣,脑袋有些僵硬的抬起,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祈贵妃细细端详这位唤做青鸢的宫女,小巧精致的脸上竟有一道划痕,只是若不细看倒也未能发觉,但终究还是破了相。她的眼睛与祈贵妃不同,始终带着一股暖意,好似一个人,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娘娘,娘娘~”锦绣连唤了好几声,这才把失神的祈贵妃叫醒过来。“青鸢。以后你就待在呈祥宫,跟着锦绣做事吧。”
“谢娘娘恩典。”祈贵妃点点头,随后转过身往呈祥宫走去。只是,背对着青鸾的祈清雪却未发现,在她转身的一刹那,这个低着头的青衣宫女眼中的暖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子凌冽的阴冷寒意。
“青鸢,这桃花丸子你是和谁学的?”一旁锦绣好奇的看着面前这碗热腾腾的桃花丸子,这碗桃花丸子与宫中寻常做的不大一样。宫中通常是将桃花瓣磨成浆糊再混入面粉中,而这碗桃花丸子则是保存完整的花瓣,一个个丸子宛如含苞待放的桃花一般。
青鸾转过头,看着锦绣道:“锦绣姐,这是我的娘教我的。”
“真好看,没想到小青鸾还有这等手艺,我先盛碗给娘娘尝尝,宫里可没有这么漂亮的桃花丸子,娘娘定会喜欢的。”说着,锦绣端着一碗桃花丸子直奔呈祥宫。
“娘娘,娘娘你看我带来了什么好吃的。”
轻摇圆扇的祈贵妃看着兴高采烈的锦绣不由失笑,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瓷碗。
只是,碗中的丸子印入眼帘的刹那,祈贵妃面色突然一变,瞬间她想起了那个让她感到熟悉的面孔。这种桃花丸子这世上应是只有两人会做的,一是她自己。二则是她妹妹。
她依然记得,当年在浔阳岸边妹妹溺水之时,她四下寻了一根竹竿准备将她拉上来,谁知妹妹在水中挣扎太过,一头撞上了竹竿,竹竿本就是农户地里种庄稼用的,两头都被削尖。红艳艳的河水冒上来时,她被吓了一大跳,再也不敢将竹竿伸下去,只得跑回家寻人来救,待到人赶来时,妹妹早已不见了踪影。
本以为妹妹已然亡故,没想到现在竟又有一碗桃花丸子端到了她面前。她一把抓住锦绣的双臂,连掉到地上的桃花丸子也未在意,失声喊道:“谁做的?这是谁做的?”
看着状若疯魔的祈贵妃,锦绣一声吃痛,连忙喊:“这是青鸾做得。
“青鸾,青鸾,是了,定然是她。快快,快叫青鸾过来。”说完她后退了几步,还未等锦绣走出房门,她疾步走来,道:“算了,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刚走几步,她又忽得顿住脚,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不,不,还是待会再去。锦绣,我帮我收拾一下。”说完她一把握住锦绣的手。
“娘娘~”看着六神无主的祈贵妃,不知为何,锦绣鼻子一酸,扑倒她怀里哭了起来。看祈贵妃这表情,明明应是喜事才对。
祈贵妃神情一怔,直到锦绣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裳才察觉过来。
她知道,她这是魔怔了。
微微一叹,她伸出手摸了摸锦绣的脑袋,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傻丫头,姐姐兴是遇见亲人了,该高兴才对,你怎么倒哭上了。”
锦绣闻言停住了哭声,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眸望着祈贵妃:“奴婢该死,只是奴婢看着娘娘这慌乱的样子,心里堵得慌,娘娘要仔细身子才是。”
缠着锦绣青丝的手微微一顿,一股暖意涌过她的心头,祈贵妃将脑袋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声道:“傻丫头。”
(三)
夜深人静,只有几声诡异的猫叫,蝙蝠划过皎洁的月亮,案几上的桃花丸子已经凉透,汤水也被染成了血的颜色。
“爱妃昨晚做的桃花丸子十分美味,倒是让朕睡了个好觉。”呈祥宫内,当今天子身着金色龙袍端坐在案几后,案几上还放着一碗桃花丸子。他面色通红的将祈贵妃一把抱住。
“爱妃的心意朕已然明了,哈哈哈~”
看得出,他的心情很好。颇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明月的畅快。闻言,祈贵妃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略一思量,开口道:“臣妾给陛下斟酒。”
“好,好,哈哈哈~”皇上将祈贵妃放开,她端起酒盏,正准备倒时却被他一把抓住:“爱妃不是说桃花丸子当配桃花酒才好吗,难道是今天朕来的太过突然不成?”
祈贵妃面色一愣,她何时说过这等话?看着祈贵妃面色有异,皇上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但随即消散。只见祈贵妃对着宫外喊道:“来人,给陛下上桃花酒!”
酒过三巡,身着龙袍的他面色越发红润,祈贵妃的双颊也染上了一抹红晕,显得越发妩媚动人。再次斟好一蛊酒递过去,他却并未接过,而是顺势将她拉入怀中。
“美酒,应当配美人。”
此言一出,祈贵妃面色煞白,她已然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何事了。
果然,皇上一把将祈贵妃抱起,正准备向床榻走去,低头一看却发现怀中美人面色煞白,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宛若他是洪荒猛兽一般。
见状,不知为何,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他一把将她扔到榻上,返身拿起案几上的酒壶猛灌了一口,接着“啪”的一声,晶莹剔透的琉璃盏变得粉碎。
“在你心里,朕真的就比不过你那一个白太医?啊!朕真的就如此不堪?朕这千古明君就真不如一个区区无能太医?”
呈祥宫内,他借酒发疯。虽然一开始在那个叫青鸾的宫女以祈贵妃的名义给他送桃花丸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假的,她心里依旧还有那个白太医。但,他依旧选择相信,哪怕他知道这是假的,还是傻傻的去相信了。
榻上的祈贵妃低着头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看着桃花酒洒了一地,看着那个疯了一般的男子一步步的靠近,她知道,她再也逃不了了。
宫呈祥外,锦绣青鸾直直站在门口,一左一右。左边是锦绣,她面色复杂,不知是该为主子被圣上临幸感到高兴,还是为祈贵妃感到难过。她知道,祈贵妃从未想过做这个贵妃。在右边,青鸾跟锦绣一样低着头,只是与锦绣不一样的是,她的眼中不时有精芒闪过,若在近前一直盯着,便会发现那目光中透露出来的是压抑不住的报复的快感。
这一夜,呈祥宫外桃花落尽。
转眼间,夏已入秋。自那一夜后祈贵妃对当今圣上态度变得越发冷淡,甚至有时故意与他难堪,宛若寻死。然或是心有愧疚,皇上对她却是越发纵容。而自那夜以后,不知为何,锦绣也渐与青鸾疏离,再也不复最初的亲密。只是青鸾依旧待在呈祥宫,祈贵妃待她也依旧很是照顾。
日落西山,锦绣取出一件袄子披在祈贵妃身上,青鸾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切。而亭内,仅这三人。
“呕~!”一股呕吐感忽然涌上心头,祈贵妃不由扶着桌子干呕了几下,锦绣青鸾急忙上前帮忙轻抚后背。
看着有些难受的祈贵妃,锦绣有些心疼的说道:“娘娘,要不穿太医来瞧瞧吧,最近你都这样好几次了。”
她抬起手,正准备示意锦绣不必如此,只是还未开口,就被那满是心疼的眼神给挡了回去,不由摆了摆手,道:“青鸾去吧,锦绣扶我先回宫。”
呈祥宫,祈贵妃看着眼前这个衣着雪白绸缎的男子,只见男子那一双如丹凤眼徒然睁大,怔怔的看着她。随后光芒敛去,对着祈清雪拱手一礼。
“见过贵妃娘娘。”
祈贵妃依旧怔怔的看着他,面带悲色。男子依旧躬身,似未得娘娘请准,便不敢起身一般。
“娘娘~”锦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二人,拉了拉祈贵妃的衣角,出言叫道。祈清雪回过神,对着男子一挥袖袍:“免礼。”
只是三人都未发现,一旁的青鸾在男子进来的一刹那就急忙地下了头,在男子起身后,她的鞋上出现几点湿痕。
“白清城,抬起你的头来!”
“清城不敢!”
看着面前这个白衣胜雪的男子,祈清雪忽的一股怒意涌上心头,快步走上前去,“啪”一声脆响,男子的太医冠掉在地上,而他的脸上,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一时间,整个呈祥宫变得寂然无声。良久,男子看着面色冰冷祈贵妃,后退一步,再次拱手道:“娘娘息怒,当保重身子为重。”
看着面前这个卑躬屈膝的白太医,祈贵妃怒极反笑道:“好,那就有劳太医给本宫看看,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休怪我治你一个办事不力!”
说罢,她一摆袖袍,回坐在绣床上。
宫内,白清城取出丝线,劳请锦绣帮忙将一端系在了祈贵妃手上,以作避嫌。见此,祈贵妃面色越发冰冷,嘴角讽刺意味越发强盛。
半盏茶后,白清城放下手中的丝线,神色茫然,一双丹凤眼微微见红,他怔怔的看着祈清雪,深吸一口气,跪下高声喝道:“恭喜贵妃,喜得龙种!”
贵妃榻上,祈清雪宛若中了一道晴天霹雳,一时间竟昏了过去。
五年前,一道圣旨传入浔阳,召祈清雪入宫奉圣。他无法忘记祈清雪被抓上轿子的那一刻,挣扎、祈求、麻木,绝望,他曾是她最后的希望。有那么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能站出去,撕毁这道昏聩的圣旨,带着她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可是,他终是不敢!他怕因自己的举动为宗族带来灭顶之灾,他退缩了。
“对不起,清雪。对不起。”白清城低头轻声说道,他再次拿起丝线,片刻后留下一张药方飘默然去。
而就白太医前脚刚离开呈祥宫,整个皇宫便都知道祈贵妃有了身孕,一时间,整个后宫暗潮涌动。
在经过与白清城那次相见,祈清雪的一颗心死了,另一颗心却又活了。她打算生下这个孩子,这一次,她只为孩子。
得知祈贵妃有身孕,皇帝对她越发宠爱,每日下朝后便来陪她用膳。本以为日子就将如此过去,却没想到,一日为她试毒的宫女直挺挺的死在了她的面前。
她开始慌了神,她从不稀罕这荣华富贵,她只想保住这个孩子。可这天总不遂人愿,后宫的嫔妃见她身怀龙子,深受圣眷,竟出奇的联合了起来,为的,只是那后宫最高的一把交椅。下毒、诋毁,这些嫔妃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买通了她身边的一个婢女对她痛下杀手,幸锦绣青鸾及时赶到才未出事情。她突然发现,那个曾经她最憎恨的人竟成了她唯一的保护伞,若失去他的宠爱,面对这后宫纷争,她定会尸骨无存,更勿论保全孩子。
(四)
御书房内,祈贵妃挺着微隆的肚子端着一碗桃花丸子走到书桌旁:“陛下,吃点东西吧,你都看了一天折子了。”
他揽过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带着溺爱的脸上有些责怪的说道:“爱妃可是有身孕的身子,当仔细才是。以后这等事情贵妃就不要费心了,安心养胎,好给朕添个皇儿。哈哈哈~”
“陛下日理万机,才更应该注意龙体才是。”
看着他把整碗丸子喝完,她又给他添上了一杯桃花酒,接着就坐在一旁,看他批阅奏折。她的变化他看在眼里,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种转变,他还是喜闻乐见的。
终于,一切看似都走向了正轨,而祈贵妃临盆这天也终于到来。不知是否是天意,给她接生的太医,竟是白清城,那个曾经她渴望也对其拥有最多幻想的人。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在呈祥宫回荡,献血染红了整个贵妃榻。祈贵妃因身子瘦弱,竟难产了,大人小孩只能选择一个。
呈祥宫外,身着龙袍的他焦急的来回渡步,那一声声叫喊将他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听见宫女的传报,他毫不犹豫吼道:“白清城,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给我将爱妃的命保住!否则,朕诛你九族!”
话到最后,他变得咬牙切齿。尽管他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白清城的医术天下无双,不若他也不可能将他留在皇城。宫内的白清城闻言,面色一怔,他想:当初他要是这等权势,这等勇气,会不会也没有什么祈贵妃了。
恍惚间,一只柔弱无力的芊芊细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他转过头,看着面色惨白的祈贵妃。
“清城哥哥,答应我,保住这个孩子好吗?”她的声音很是微弱,像那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娘娘~”看见祈贵妃如此,在一旁伺候锦绣不由语带哭腔,看着她落下泪来。
只是她依旧只是紧紧的盯着白清城,直到他点了下头,她才松了一口气。
“哇~”一声婴啼从宫内传来,宫外渡步的皇上急忙凑到门前。只是并未接过婴孩,而是直奔榻前,看着倒在榻上的她,他不由勃然大怒,一脚将正准备开口的白太医踹翻在地:“白清城,朕说了,若未能保住爱妃性命,你便去下给朕爱妃陪葬!”
“陛下息怒!娘娘只是身子太虚,修养半月便能恢复。”白清城何曾看过癫狂的圣上,幸好一旁的锦绣及时开口,才免去了这天子一怒。
皇上转过头来,看着白清城。他咳嗽一声,这才感觉好受多了,说道:“陛下息怒,娘娘有天子庇护,母子平安。”
见此,他脸上怒意这才消散,上前将白清城扶起:“爱卿莫怪,是朕着急了。”
白清城不由面带苦笑,嘴上却连称不敢。整个宫内一时变得喜气洋洋,恭贺不断。
只是没人发现,在宫的一角,一个宫女正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是夜,一个女婢匆匆走向呈祥宫,她正是呈祥宫仅此于锦绣的头号婢女,青鸾。
在她身后不远处,几个黑影缓缓靠近,她招了招手,黑影将宫外的守卫悄无声息的放倒在地。青鸾推开宫门,脸上的笑容与那夜在呈祥宫外一般无二。
贵妃榻上,靠着孩子的祈清雪听见响动猛然惊醒,看着迅速靠近的黑影急忙将趴在一旁沉睡的锦绣摇醒。锦绣揉了揉双眼,察觉到宫内的突变不由瞌睡全无。
“娘娘快跑!”
随着锦绣一声叫喊,黑影速度徒然加快。祈清雪面色变得焦急起来,虚弱的身子竟能一把将孩子递到锦绣怀里。
“锦绣快走,万不可让孩子落在他们手里。”说完像是脱力般跌倒在床。
“娘娘保重!”
知道时间紧迫,锦绣一咬牙,抱起孩子直奔宫内的一个暗藏小门。青鸾看着倒在床上的祈清雪,对着黑影一挥手:“追上去!务必要追回孩子,她交给我处理。”
得到命令,黑影向着小门追去。
青鸾站在榻前,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
“姐姐,我找你找得好苦呀!”温言细语,却带着彻骨寒意。
她坐到贵妃榻上,看着那张清冷动人的脸轻声道:“姐姐,你说为什么世人都爱你呢。清城哥哥如此,连到了宫里皇上对你也是宠爱有加。明明,这个祈贵妃该是我的才对。你说,这到底是为何呀?”
“清月,你受苦了。”祈清雪看着眼前这个面容依旧熟悉的妹妹,眼中竟依旧带着温情。
“呵,受苦了?你才知道我受苦了?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在河里面的感受?我最亲爱的姐姐,你亲手推我下河不够,竟还想用竹竿将我活活戳死!你明白我的感受吗?啊!”青鸾,不,应该说是祈清月,她的面上浮现浓烈的怒意,对着祈清雪歇斯底里的喊道。
祈清雪看着她,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戚声道:“我只是想拉你上来呀,谁知你会那般剧烈,我也不是故意的。见你受伤后我焦急赶回去叫人,谁知,谁知却再也寻不到你的踪影。”
“哈哈~!拉我?寻我?你以为你这般说我便会相信了吗?你以为你这样说就可以抹掉这数年来我所受到的耻辱吗?你知不知道我到低经历了什么?我被卖了七次!整整七次!若不是安贵人恰巧将我买了下来,我现在说不定还在那勾栏里生活!你可知道那滋味!啊!”
听见祈清月的痛述,祈清雪一时有些怔神,她不敢想象眼前的妹妹竟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这么多原本都可以不发生的苦难。
七年前,她与妹妹祈清月皆为寻常富贵人家,因偷玩跑出府邸去逛那浔阳景色,两人跑到浔阳下游的寂静处玩闹,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两人一时也未注意,祈清雪竟不小心一把将她推下了河里。慌乱中祈清雪四下寻了一根竹竿准备将妹妹拉上来,谁知祈清月一头撞上了竹竿,脸上也因此留下了划痕。她被吓了一大跳,急忙跑回家寻人来救。而在她回去寻人时,祈清月早已被水冲走。
一连被冲了数里,好在一户住在下游的渔夫遇见,这才保住性命,然渔夫却是个嗜赌如命的赌徒,为凑赌资竟将她卖入勾栏,因面有瑕疵,后又辗转数次,直到一次遇见去青楼的安公子,因有疤痕的脸未被看到,只见到半边姣好的面颊,醉酒之下竟将她买了回去。
待到第二日看清面孔,安公子不由被吓得面不附体,正准备将她活活打死之时,被听见声响的安贵人遇见,这才救下了她,并为她寻药治疗脸上疤痕。为此,祈清月一直心怀感激,发誓要为安贵人赴汤蹈火,并一直跟着她到了宫里。安贵人待她也情同姐妹,并未因她是奴婢而随意欺辱。
进宫后,虽安贵人在朝有父相助,但也只是让她偶获圣眷,进宫一年才堪堪熬到贵人之位。而挡在安贵人面前最大的障碍,就是这祈贵妃。直到一次在御花园偶然瞥见,她才发现这个祈贵妃竟然就是她的姐姐。这个让她受了这么多苦难的姐姐。她对祈清雪的记忆,一直都停留在她被推下河的那一霎那,多年来那股恨意也变得越发浓烈。
于是,便与安贵人合计,潜入祈清雪身边以图机会将这个障碍除掉,为此,她不惜献出性命。
(五)
目光流转,一丝杀意浮现在祈清月的心头,手中长剑一转,正欲直刺下去,一身着龙袍的男子带着禁卫军蜂拥而至,盔甲碰撞之声不绝如缕。
“大胆女奴!竟敢以下犯上,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皇上身旁的小德子看见手持长剑的祈清月,不由上前呵斥道。
回去不久,刚得龙子的他内心却很是烦闷,不知不觉再次兜转到了呈祥宫,哪知呈祥宫外竟是无人把手,靠近一看,侍卫竟都已遭到毒手,随即急忙赶往呈祥宫内,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终是赶到了。
祈清月知道,她这次必死无疑。
“哈哈哈哈~!”祈清月眼中露出一股决死之意,将手中长剑猛的一递,刺入靠坐着的祈清雪的腹中,贵妃榻再次被鲜血染红。
“爱妃!”一声惊叫!身着龙袍的他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祈清月也并未再有所动作,只是将剑拔了出来,扔在地上,疯狂的笑着,连自己被禁卫军摁倒在地也并未在意。
“爱妃!爱妃!”他坐在榻上,搂着她喃喃自语。一旁的小德子早已让人去传太医。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缓缓举起,摸上了他的脸庞,他急忙一把握住,生怕下一刻就会丢失一般。
“爱妃,朕在这,朕在这。”
“陛下,可不可以答应、答应臣妾一个要求。”
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他不住的点头:“朕答应你,朕都答应你。”
她艰难的扭过头,将目光投向依旧在疯笑的祈清月:“陛下,这是,这是臣妾妹妹,还望陛下恕她、恕她无罪。”
他虽不愿,但看着面色凄惨的她,还是重重的点了下头。
得到满意的回答,她面上露出微笑,脸色竟也变得好了几分。这时一个宫女挤开人群,竟是之前离去的锦绣,她秀发凌乱,抱着孩子直奔祈清雪跟前,泪流不止。
祈清雪看了一眼孩子,又看了一眼锦绣,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已然落地,她再次转过头看着他道:“臣妾负君良多,若有来世,臣妾再陪陛下看这万里山河。”
这句话不复之前的迟钝,只是话刚说完,竟也似抽干了她所有力气一般,软软的倒在了床上。
“爱妃!”坐在榻上的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十年前,太上皇驾崩,皇室暴乱,传言年仅七岁的三皇子沈洛骁被追杀至浔阳,幸得一富家小姐相救。待八年之后,天下大定,三皇子荣登大位,一道圣旨落入浔阳,浔阳祈家一夜跃为皇亲国戚。
只是没人记得,在十年前浔阳渡口的祁家大船上,祁家二小姐在船头坐了数个小时,而在她身下的麻绳里,还藏着一个少年。
改编自 A皓腕凝霜雪-凤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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