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024周五)
木质的门框,走进去,向下,半地下的昏暗灯光烘托着空气里的安静,人们都抿着嘴,坐着、站着,半倚在墙边,看着静默至凝固的空间。这是一家名叫“死寂”的咖啡馆——只有咖啡的咖啡馆。门口,通往半地下的楼梯,还有店内都有同样的街头涂鸦般的油漆画的嘴,不是一个,是一群,由近到远,微微张开。上边钉着漆得很有金属质感的倾斜的十字——叉,就是“不”的意思。
静默。至死。寂。旁边如是写着。
温庭子皓喜欢这里,爱的不得了。但今天是他最后一次来了。他终于决定要离开这个城市,这个熟悉得让他恐慌的城市。
这是个庞大而复杂的世界。许许多多对立而矛盾的东西同时存在着:小孩子渴望快快长大,成年人渴望回到童年;幽闭恐惧症的人渴望大片空间,广场恐惧症的人渴望躲进格子;爱他的人希望他永远在身边,恨他的人希望他快些消失再不见。世界大而矛盾,处处是围城。围城大多一半一半,人在一个城墙里困着,烦着躁着团团转,一旦出去,却发现跳进了另一个。也有的围城很大很大,大多数人都困在其中,一辈子也跳不出去。温庭就困在一个大大的围城的对立面,挤逼的几乎无人理解。
这庞大而复杂的世界,人们性格各异,有人天生内向认生,有人偏是自来熟。但同样是内向的温庭,认熟。
陌生的环境,温庭毫不恐慌,白白净净,自由自在。但一旦有熟人在场,他都会紧张到不知所措。独来独往,遇见、相识再分离,温庭熟悉的过程,温庭重复过几万遍的过程。离开,是温庭最后也是最好的防御。
该离开这了。一个声音说。当时,温庭坐在教室拿着笔,画着。把无聊、念经似的讲课声作为背景音,简笔画般的试图勾勒出他想说的,勾勒出心底的世界。同学伸过头来,看了看温庭面前,多大了你。他笑道,继而一班同学笑了。只是笑笑,却击碎了温庭的心。于是温庭退学了,他们继续笑笑,玻璃心,他们说。
该离开这里了。一个声音说。当时,温庭站在会议室的众目睽睽之下,平日里一张张嬉笑怒骂的脸严肃无比盯着他,无一例外,温庭突然就说不出一句所谓的场面话。于是温庭递交了辞职信,坚决而突然,没人挽留,没人不舍。
该离开这里了。一个声音说。当时,温庭自由地在午后的街上游荡到疲劳,坐在路边长椅上,什么也不去看,什么也不去想,用心体会着难得的阳光,一个熟人出现,干嘛呢?熟人的眼神,像在看个怪胎。于是,这次,温庭终于决定要离开这个城市。
熟人说,你内向,你喜欢唱歌,你很会害羞,你体育很烂,你不会吵架,你脾气很怪,你当不好主持人…… 而陌生人说,你是谁?温庭喜欢陌生人,喜欢为变成熟人前的陌生人,喜欢自己是个陌生人。陌生,是一无所知,白白净净,没有标签。所以他用逃离得来反反复复,无尽的陌生。但陌生终会回归熟悉。
那个声音说,离开。于是,再离开。
温庭退学,辞职,离开一生中唯一呆过的城市。熟人们偶尔也会提起他,时间洗礼后,对一个不亲近之人的回忆往往只剩下温柔的一面,他们说他不羁,很酷。但温庭永远是那个他们了解不了的只会退缩的害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