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科,是一所已经成为历史的学校,西北建筑工程学院,隶属于建设部,座落在西安南郊小寨十字东北角。2000年末,正值全国大学合并潮,当时的西安公路交通大学、西北建筑工程学院和西安地质学院合并成了今天的“长安大学”。名字就是历史和传承,原来的三所院校的名字都带了各自的专业特色。合并后的“长安大学”,没有任何历史残留,一切从头再来。
当然,合并有合并的好,对我们西北建筑工程学院的学生们来说,顿时就成了一所大学而非学院的毕业生,觉得高大上了许多。
美其名曰合并,感觉还是西安公路交通大学对其他两所学校的兼并。既然合并,总要让学生们享受一下合并的红利。于是,原公路交大研究生部就给了没有研究生招生资格的西北建筑工程学院几个保送研究生的名额。正在苦读准备研考的我,被本科的班主任李娟老师推荐,保送了研究生。
我本科学的是工程管理专业,有学一些技术经理与管理方面的课程。研究生分专业时,学校考虑到专业的衔接,就把我分到了交通运输规划与管理专业的技术经济方向,导师张三省。
无从考证到底应该叫张三xing还是张三sheng,反正周围的人都叫他张三省(sheng)。但是又有人叫说其实本来他应该叫张三xing,只是大家图省事儿,或者很多人不知道省其实是个多音字,都径直叫张三省。按照鲁迅先生的套路,世界上本来没有张三sheng,叫的人多了,就有了张三sheng。
三省老师是一个标准的陕西汉子。
一是肤色黑。关于这一点,有一个笑话。话说以前公路学院有很多非洲的研究生,主要是替非洲国家培养公路路桥建设人才。导师的儿子小时候到公路学院校园里玩,第一次见到黑人留学生,惊奇的对师母说:“妈妈,竟然有比我爸爸还黑的人?!”
二是口味重。这个希望不要有歧义。导师抽烟抽的是“555”,喝酒爱喝高度酒,喝茶总是大把大把的茶叶往杯子里放。
三是人很细心。像一个父亲一样,关注我们的学习、生活等等一切。我们这群同门师兄弟算是比较幸运的,导师课题多,我们参与课题研究和实践的机会就多,毕业论文就好写很多。那时候一到寒暑假,三省老师就带着我们到处调研做课题,是一段难忘的经历。
但我觉得张老师最成功的是,培养了一个聪明的学霸儿子。当很多人为了上西安最好的中学动辄破费几万十几万找人找关系时,他的儿子拿着奖学金考进了高新一中。高考时,考上了哈工大和南洋理工联合办学的专业,在南洋理工上完研究生后,留在了新加坡。前一段时间,几个同师门兄弟姐妹和张老师一起吃饭,才听张老师说,他儿子春节前已经从新加坡辞职,带着很多研究专利回国了,并应聘到西安的一所很有名的大学当教授。儿子回来了,张老师一会儿跟我们控诉他儿子的诸多婚姻家庭消费观念的不合,一会儿又很自豪地跟我们描述他儿子的各种科研专利,愉悦之情溢于言表。我们上研究生的时候,整整二十年前,张老师的儿子,还是个中学生,话不多,有时间就在张老师的办公室打游戏,可以说,算是我们看着他长大的。张老师不仅仅是一位教书育人的好老师,也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他对儿子的“不满”,都转化为父亲的自豪与骄傲,陪伴他此生。
从学生时代开始,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张老师都会请我们这些弟子一起吃饭。这也是带研究生的导师们的惯例。一般这样的活动,师母也会参加。那时师母在长安大学图书馆工作,人朴素、节俭、贤惠,快人快语,感觉是个很容易快乐和满足的人。
这样一个家庭,应该是幸福的,快乐的。但生活有时候总会猝不及防地夺走一些我们的拥有。有一年,我还在法国工作的时候,过年回国,听说师母因病去世了,从生病到离开,短短半年时间。
后来,导师又组建了新的家庭,新师母是音乐学院的老师。某一年的春节之后,我请导师吃饭,导师和师母手牵着手出现在我们面前,自然,坦然。看着新师母对导师百般照顾,我想,也许生者的幸福,就是对逝者最好的纪念。
虽然在同一所城市,与导师相聚一年也没几次,但却常常想起。2018年的一天,张老师打电话,说他要正式退休了,弟子们要搞个小型仪式。不巧的是,那几天我正在外地出差,没办法参加。负责组织的师妹说,来不了就录个视频吧。于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天正下着小雨,我在大街上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打开手机,一遍又一遍录着对老师的祝福视频,直到自己满意,才发给了师妹。生活,有时候是需要仪式感的。
曾子说:“吾日三省(xing)吾身。”人与人之间,相聚,相离,都是缘分。
这是一场叫做人生的旅途。感谢生活让我们遇见,也感谢生活,让我们别离。我们爱谁,恨谁,思念谁,错过谁,记得谁,忘记谁,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我的儿子也上学了,幼儿园,小学,以及将来的初中、高中、大学,会有许许多多老师为他的成长付出自己的努力。每个人都一样,是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造就了你,特别是老师,在一个人的成长中,尤为重要。谨以此,感谢三省老师,以及所有为人师表诲人不倦的老师们,教学几十载,桃李满天下,这就是一个平凡人对社会所做的最大贡献。
祝导师和师母,以及普天之下所有老师,健康,快乐,幸福。
吾日三省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