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大事,陛下又为何要如此行事?”我并没有问秦广王具体是什么事情,因为就算我不问,他也会告诉我,所以我关心的重点就是他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
“圣僧有所不知……”秦广王边说边四下里瞧了几眼,就像生怕有人偷听似的,让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想这么一位堂堂的阴司之主,竟然也会如此的胆小慎微。
“若非如此,下官恐无法将此事说与圣僧知道。一是平日里下官职责在身,不能轻意走动,二是此事牵连甚广,一旦泄露恐将引起三界动荡,三是你我虽为修行之人,但阴阳有别,佛道相异,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下官既不能请圣僧至地府一叙,也不能亲赴朝堂相见,所以还请圣僧多多包涵才是……”说着又是一揖到地。
好吧,人都把话说这份儿上了,我还能说什么,那就谈正事吧。
“究竟是何要事?”飘着说话总让我感觉有些不得劲,于是便对秦广王说道,“有请陛下屈尊入室详聊……”
“非是下官不肯,而是万万使不得……”秦广王见我要请他进屋,慌忙摆手说道,“圣僧乃至尊纯阳之体,又有无上佛法护佑,若不是此刻阴华正盛,似下官这等寒魂阴魄如何敢近身相见,圣僧莫要误会,否则本殿恐将换人耳……”
“哦,即是如此那贫僧失礼了,还请陛下见谅,贫僧洗耳恭听……”
说到这儿插句闲话,为了您的阅读体验和理解起来不是那么费事,后面咱就不再掉书袋了,直接大白话。
“事情是这样滴……”
( 于是院子里就出现了这么一副诡异的画面,各位可自行脑补。)
皎洁的月光下,秦广王我俩就在院子里飘着,四目相对,一言不发,但是一切又都在不言中。
因为自始至终我俩之间的交流都不是通过语言来进行的,而是元神。当时我还以为这就是所谓的法力呢,后来才知道,这玩意儿就是心灵感应,或者叫“脑Fi”,和WiFi差不多的意思。
“佛爷是否还记得取经路上的最后一难?”
“你是说通天河那老王八淹我那次吗?”
“对,就是那一难……”秦广王顿了顿,接着说道,“虽是一难,却让佛爷发现了经书有误对不对?”
“没错儿,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我哪知道是阿难迦叶这两个货故意刁难我呢……”一想起这事我就有些恼火,“还有观音那个大骗子……你说好好一个菩萨,非要弄得整天跟娘炮一样……”
“圣僧请息怒,咱不说他们,咱说那经书……”见我有些上火,秦广王忙劝慰道。
“经书怎么了?”我也觉得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事有些不妥,毕竟那俩也是我的师兄弟不是,而且我始终觉得师傅其实是知道这件事的,不然他的前世燃灯古佛干嘛要让白雄尊者来点化我经书有问题啊,不纯粹多此一举嘛。所以我觉得我们要取的真经应该就是这本无字的白本才对,而我那两个师兄弟也没做错什么,就因为我是自己人所以他们才会给我无字真经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师傅要给我的就是无字真经,而我背回来的那些需要翻译的有字经书,其实是带给我大哥唐朝皇帝的。
道理很简单,我既是我,我又不是我。是我,指的是作为师傅的徒弟而言,上课不好好听讲打瞌睡被罚了,罚完了我还是师傅的徒弟,而作为徒弟,我的课本本来就是无字的,因为恢复学籍后我就无形无相了,还用得着看有字的书嘛?!
而不是我,指的则是我去西天取经,其实也是作为唐王的代表替他跑了一趟腿,可唐王能跟我比吗?所以我那两个师兄弟才会问我索要人事,其实针对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背后的这个所谓大哥。
玛德,怪不得当初我一说要去西天取经他就非拉着我磕头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弄得咱还以为是高攀了人家呢,原来是他在巴结我……一路上受那么多罪说不定里面有一半就是替他受的呢,谁让我是他的代表呢,所以他只能看有字的,又看不懂原版,还得我翻译才行……
哩哩啦啦想了这么多,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于是我收回心神,先听听秦广王准备说些什么。
“经书丢了……”
“……”
我真想揍这个秦广王一顿,这货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来拿我寻开心啊,这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事吗?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尽遇到些闹心的事呢……
“圣僧息怒,圣僧息怒……”估计是看出我脸色有些不对,秦广王一边作揖,一边不停地央求道。
开玩笑,咱都是成佛的人了,如果我不想让人看出我的心情,那怎么看都没用,看不到就是看不到,除非我想让他看到。
“经书一直在我这里放得好好的,不知陛下何出此言?”我不冷不热地说道。
“圣僧的书自然是没问题,我说的是其他人的……”
“其他人?谁的?”我不禁有些奇怪,连忙问道。
“六祖慧……”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明白了,看来我真是忙糊涂了,都忘了除了我之外灵山还有不少人在东土呢。
师傅当年所说的“东土已有慧根悟性至高之人降世,不消二三十年,这无字真经在东土自有传人弘扬……”指的就是这个慧能。
同是师傅的弟子,他自然也是有一本无字经书的。
看来师傅给我们每个人安排的任务都不一样啊。
犯了错的,就得挨罚,受完罪取完经还不算,还得给翻译出来,而没犯过错的,直接转世传经。
我倒不是出于嫉妒才这么想,而是觉得师傅真是太牛鼻太伟大了,再说成了佛之后怎么还可能有负面情绪存在呢。
作为灵山集团负责开拓东土市场的第六任负责人,慧能师弟的任务就是弘扬无字经书的真谛。
不过这和我的业务范围多少有点冲突。
要知道师傅可是说过,东土众生愚迷不悟,只可传有字经书,所以我才会没日没夜的翻译,为的就是将来有人开展业务时能够轻松一些。有字的还看不明白呢,没字的岂不更是睁眼瞎。
可是他的书却丢了,这可怎么办?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之所以我会这么问,倒不是怕秦广王骗我,而是担心这会不会又是师傅给我们这些苦命的弟子设置的一个考验。
“圣僧,之前我就说过,你我释道有别,所以道不同不相与为谋……”秦广王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况且您的法力对我先天克制,出事的又非我道家之人,我何苦要来受这份罪啊……”
看着秦广王那一脸委屈的样子,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也就不想再为难他了,于是便问道,“敢问陛下是受何人所托?”
心想托老鬼传话的这位有点不厚道,这用得着请人传话吗,直接过来告诉我不就得了,还托人……你托就托吧,干嘛找个鬼来啊……
“就是圣僧您自己……”秦广王头都没敢抬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后,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圣僧息怒,其实事情的原委下官也一直不是很明白,我只知道是在去年的水陆大会上,您私下里让下官在一年后的此时此刻前来与您相见,将惠能法师丢失经书一事告诉您,当时我也曾问过缘由,您并未多说,只说此事关系到三界的稳定,要我务必达成此事……”
“而且……而且……”秦广王突然吞吞吐吐起来,让我不禁觉得有些恼火。
“而且什么?但说无妨……”我也急于想知道下文,便催促道。
犹豫了片刻,秦广王才鼓足勇气说道,“而且为了确保此事能够达成,您还让地藏王菩萨在我的神识内封印了一段咒语,说到时候如果我未能完成此事,那这一殿的掌事之位就要另与他人了,谁让下官有短处在你们手里捏着呢……”说罢几乎都要哀求到跪下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我真有些生气了,这老鬼啰哩啰嗦了半天,甚至连地藏王菩萨都搬出来了,没想到就是想告诉我,我和我师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光强人所难,还威逼利诱,这哪里还是什么悲天悯人普渡众生的佛门弟子啊,完全就是一伙儿道貌岸然欺神骗鬼的恶势力嘛!
“下官不敢,只是事已办到,还请圣僧在菩萨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千万莫将下官的短处报与值日功曹知道,日后若有用到下官之处,定当尽心竭力而为……”
“既然如此,我自有分寸,留下你的笏板作为信物即可离去……”我急着要把事情理出个头绪,哪还有什么心思考虑小报告的事,只是想到以后万一出了什么变故也好有个凭证,便对秦广王说道。
秦广王一听我不与他计较,二话不说就将手中的笏板放在了地上,随后便化作了一团莹莹的鬼火,迅速消失于那团围绕着他的黑雾之中。
我遥指地上的笏板,抬手一勾,那块有如温玉般晶莹剔透的笏板便向我飞来,我并未接持,而是引导着笏板飞到了屋内的案几之上,我也随之进屋,看着自己仍坐在桌前的身子,脚下一个踉跄,向前一撞,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内。
等我睁开双眼,是一片刺目的洁白,适应了光线后,才发现眼前并没有什么桌案,经书和文卷,我,仍坐在精神病院单人房间的地板上。
原来刚才我做了一个梦中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