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写不出来的感觉,是非常痛苦的,仿佛是曾经的亲人、朋友,一夜之间都不认识你了,用看待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你。难以想象,安妮宝贝三年写不出来一个字,该是多么地痛苦。她挺过去了,就成为了庆山,有人挺不过去,就只有在之前的功劳簿上尸位素餐,不,我一定不要这样。
因为之前也经常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倒是不慌。写不出来的时候就看书,看着看着就有感觉了,实在还是写不出来,我还有我的法宝:碎碎念。像我90岁的外婆那样,眯着眼睛,试图描述出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记忆,她一天念念叨叨出来的字数,一定比我的日更多好多倍。可惜那个时候没有讯飞,不然我写日更一定写不过我奶奶,她大字不识,但是她的记忆力超好,她的人生经历太丰富,我以为她说到100岁也说不完,可惜她说到93岁的时候,就不再说了。她的很多故事都埋在了屋后的坟茔里,每次回家我都要在她的坟墓前站好久,风一吹起来的时候,仿佛看到那些坟上的草都在张嘴,说奶奶还没有说完的故事。
我小的时候跟着我爷爷写毛笔字,她干农活回来休息,常常悄悄地站在我身后吓我,我习以为常,照旧写我的大字,那个时候我真的还挺沉迷其中的。她讪讪地跟我搭话,让我教她认字,我也认认真真地教她拿笔,教她写自己的名字。她怎么也拿不稳那只轻飘飘的毛笔,就假装生气地扔下笔,说,这么重个锄头我都nao(三声)得起(扛得起),怎么这毛笔我就nao不起!我跟她嘻嘻哈哈地能闹个半天。
小的时候,爸爸对我们特别凶,我跟我姐害怕她,都经常跟着我奶奶玩耍。因为她从来不凶我们,也不让我们做多少事,我们就跟着奶奶在田里磨洋工,有时候我爸寻过来,奶奶还给我们打掩护,小声说:“老虎来了!”爸爸不在的时候,我们开玩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老虎”。一听到这两个字,我们能迅速弹起来,赶紧干活。
那个时候只要老爸一外出,我们一家人就欢欢喜喜的,我妈特别能说会道,会教我们很多农村的口头禅,都是从老一辈传下来的,可惜传到我们这里就传没了。我们成了很多民俗消亡的见证者。
小的时候爸妈在地里干活,眼看着天黑了还不做饭,就开始对着父母干活的山坡大呼小叫,“妈我饿哒!”过不多一会儿,就看着妈妈慢悠悠地从坡上下来(爸爸还在继续干活),火升起来了,照在她的脸上,瞬间一个家的温暖借着这火坑屋的一把柴火,慢慢地升腾起来。后来稍微懂事一些,知道父母的辛苦,有时候饿了也不吭声,还是能看到妈妈慢悠悠地从坡上下来,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拿脏手刮刮我的鼻子,“军子懂事了嘞,不喊饿了!”我得到了夸奖,于是殷勤地去抱柴火,去找火柴,看着火点燃的时候就欢呼起来,火光在我们的眼睛里跳跃,美好的夜晚,开始了。
今年给我爸买了个手机,很惭愧,这么多年他们都是用的我们的旧手机,我打电话给我爸,问手机收到没。我爸喜气洋洋的,故意气我妈,看吧,新手机!我妈也很配合地生气,为什么我没有?我当时想,不是你说用不着吗。之后我才想明白了,她要的是手机吗,她要的是一份心啊。就像我不再嚷嚷着饿了,我懂事了,但是我还是应该像我妈妈一样,到了时间就慢悠悠回家做饭。懂事,也要懂这份心呀。
明天再买个新手机,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