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有个许久未见的老哥打来电话,接通后一阵寒暄,无外乎最近忙不忙之类,随后叹了一口气。
大家都是老男人,对情绪最基本的把控还是有的,遇上这种情况要么是真的爱上我了想出柜,要么就是心里有事。
但我更倾向于后者,说,怎么了,心里有事?
他说我难受。
我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又说,小闷,我心里特难受,然后就哭了起来。
我们相识多年,从未见过他这么泄气,在我看来,这位老哥一向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上一秒我还在羡慕他年纪轻轻靠自己双手挣了辆雷克萨斯,后一秒他竟然坐在我的自行车前杠上啪啪落泪。
一时间我乱了方寸,我看过许多本心理学书,也只是泛泛略读,这种情况最适合的应该是那本《自我治愈心理学》,但我能想起的内容也仅限于他的副标题——为什么劝自己永远比劝别人难。
这可真是实话,老哥如果真的劝得了自己,也不会打电话给我,我很感动他能把最脆弱的一面展现给我,但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去劝他,难道我要把书里的名言背给他听吗?
像“与过去握手言和,才能活在当下。”
像“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可以了,其他事情会随着时间自生自灭。”
像“未来对我来说并不是要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二是我要主动去做的事情。”
不,不,不,这种廉价的鸡汤配不上老哥的泪水,透着话筒,我都能闻到他眼泪浸湿手机的腥味。
还好,起码他愿意跟我说他的痛苦了,他哭诉着,我听着——大概是一个男人责任心太强以及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太大而引起的挫败感,他觉得对不起家人,对不起孩子,对不起父母,他把所有的迷茫和现状都归咎在自己身上,成就越来越大,欲望越来越大,压力也越来越大,这大概是所有人绕不过去的一个心魔,但这一刻在他身上显得尤为明显,无助的哭声放大了这种压力,特别是这种老男人嘶哑的哭声,如果我是个导演,他是个演员,我大概会跟他说,你哭的真好,下一部电影你替陈道明来哭。
但我是他兄弟,我只是真切的觉得,他哭的可真伤心啊。
王小波曾经在《黄金时代》写过这样的句子:“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我们21岁的时候也在一起吹很大的牛逼,但很明显,大兄弟没想到生活会锤的这么狠,有点疼了。
我大概也意识到不用给他灌什么鸡汤,他只是需要个地方释放罢了,我试图用自己的一些经历跟他找共鸣,但他并没有接招。
也是,我有什么资格去找共鸣,托尔斯泰都说了,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则各有各的不幸。
我们都是牛,头顶上悬着各自的锤子,如今使劲锤他的那个锤子,我怎么知道有多重。
挂了电话,跟芫荽说了刚才的事,我说老哥过去坚强如铁物,说他担当似钢梁,说他所面临的痛苦和折磨,说着说着就沉默了,就像头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我连雷克萨斯都没有。
我也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