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觉得旅行中的我和生活中的我判若两人。我喜欢坐在行驶缓慢的绿皮火车上,看着窗外不断变幻的的风景,沉迷到忘却自己即将要去的地方,仅仅享受这其中的过程。尽管我无法在窗外的任何一片土地上驻足流连,但目之所及处,皆是我的诗与远方。照片记不得的,眼睛会帮我记得,心会帮我记得。
对旅行的全部要求,不过是自由的道路、新鲜的空气、可信赖的食物,人与人之间适当的距离,当然,最重要是令人身心愉悦的风景。这风景,不一定是很遥远,不一定被万人追捧,我只要一个放松的所在,让我仰望天空时,心灵沉静。
俄罗斯横贯十一时区。西伯利亚铁路终点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时间,与远在欧洲的铁路起点的莫斯科时间,相差七个小时。九千两百八十八公里,西伯利亚铁路全程的长度,世上最长的铁路,世上唯一横跨欧亚大陆的铁路。
由莫斯科自西向东而来,符拉迪沃斯托克是西伯利亚铁路的终点;我将自东向西而去,伊尔库茨克则是我关于铁路与距离的旅途的起点。西伯利亚铁路的旅行,无论如何不能错过的是日暮与清晨。尤其清晨,水雾与晨曦会晕染一切枯燥,无论那时在西伯利亚铁路的哪里,无论那时西伯利亚的风景有多么乏味。就像俄国人干涩的黑面包,纵便吃不惯的,若有黄油奶酪或者浓汤肉酱来滋润,总还是会不错。
清晨,在日出前醒来。那时候,列车正在转过一片山谷,山谷间填满水雾,浩淼如海,忽然间我看见了贝加尔。我虽然没有能够在贝加尔湖边的崖畔上拥有一间木屋的幸运,但是我依然感谢今天所遇,在西伯利亚铁路最美的路段,见着了最美的贝加尔。库尔图克之后,西伯利亚铁路折向东北,直去伊尔库茨克。开始有隧道,开始盘山,开始还能俯瞰转在列车另一侧的贝加尔湖,但是渐行渐远,直至再不相见。
但此一瞥,已是我所见的西伯利亚铁路的极致之美,恰在此地,在这样阴郁而起风的天气里。梅索瓦亚之后,渐而云霁,渐而日出,一切也渐而平淡。渐近贝加尔湖西南角端的库尔图克,湖面迅速收窄,能够看见湖对面的山峦,不再壮阔,不再苍凉。
西伯利亚的清冷的夜空,有一轮明月。仿佛我也在桥上,倚着桥栏,能看见桥下的安加拉,静默地去寻她心爱的叶尼塞的安加拉。河水来自贝加尔湖的安加拉,到达伊尔库茨克时,一路只经过无尽的落叶松林与人烟稀少的村落。所以伊尔库茨克的安加拉河水,依然如为贝加尔湖水时清澈。
于是,在寂静的列车里,看着什么也看不清的窗外,我不断回想起一路以来的旅程,风景或者人,漫无头绪地出现在思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