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的电话很合时宜地响起来,李然好像得了特赦令,来不及看是谁打的,赶忙说了一句,“有事,我先走了啊。”一溜烟消失在逐渐暗黑的夜色里。
电话铃固执地响着,在乡村金秋的夜里,好像是唱响着丰收的喜悦。李然看着周围的庄稼,玉米在风中沉甸甸地往下坠,好像不堪重负的老人佝偻着腰。
电话那边鲜花高兴地说,“老伴啊,过两天卷毛要开着车回家过十五,咱儿子正好单位放假,我就能坐上顺车回去一趟。”
卷毛是村里的能人,是李成的同学。小的时候,李然总是不让卷毛来找李成,说是跟上好人出好人,跟上巫婆会跳绳。这卷毛不好好上学,调皮捣蛋的,一准没出息。李成表面答应,猫着腰出了院子,就招呼着眼睛总是贼溜溜乱转的卷毛相跟上一起耍。
卷毛教会了李成如何狗刨式的游泳,如何用弹弓打鸟鸟。当然,卷毛的作业从来就是抄李成的,回家好交账。
两个看似没有走一条路的小伙伴,竟然一直联系着。卷毛根本不是上学的料,这一点他很清楚,装也装不时长。
老师讲课就是在听天书,上课就呼噜噜地睡,一粉笔头敲过来,马上激灵了,“下课了吧。”逗得大家哄堂大笑。一次考试的时候,卷毛还是照例斜着眼睛看李成的。李成写一道题,他照抄一道题,心想这次一准是满分。谁知道成绩下来傻眼了,人家李成还是满分,自己一字不错地抄一遍,怎么得了个零蛋蛋。老师很严肃地批评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安排李成坐你的同桌是让他来帮扶你。谁知道你是死猫扶不上树。你看看你的卷子上。
顺着老师指头狠撮的那个位置,卷毛恍然大悟,抓耳挠腮地尴尬着哼哼。原来,他连名字也抄成人家李成的了。也难怪,自己那几个爬爬字,就像是抓来一筐子螃蟹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一看就不是人家李成的卷子嘛。
谁曾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就是这个卷毛,胡溜在广州的时候,看见人家卖养花的饲料,一看还以为是花眼了,居然是村里遍地都是的羊粪蛋蛋。
上去一搭讪,说自己能给弄来这个花饲料,要多少有多少。就是靠着这,卷毛淘了第一桶金。后来在北京代理医疗器械,混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板。现在村里的名气,真的不亚于堂堂的博士生李成。
再也没人说,你不好好上学就成卷毛了。这不爱念书的娃娃好像找到了保护神,一有人敲打就理直气壮地说,大不了以后跟着卷毛叔叔做生意。
李然听说卷毛回来,还能开着车,连连后悔自己没能养几只下蛋鸡。“鲜花啊,你问问成儿和美美,需要啥东西。正好趁卷毛的专车,后备厢里能放不少东西呢。我给咱准备。”
“要不,就出钱买上一箱箱草鸡蛋。我走了,你把鸡送给了大兵,就跟丑丑说吧。比外面肯定便宜些。这北京城啊,其实要甚有甚。你是文化人,这皇城里不用说全国各地,就是世界各地的东西也都有。
就是孙孙吃的鸡蛋羹,好像只有蛋清没蛋黄。蒸出来就没有咱养的鸡蛋那么黄,还贵的怕死个人。听美美说三十块钱一斤,是啥生态营养金鸡蛋。”
鲜花还在啰啰嗦嗦地说着什么,李然早就听的不耐烦。真是个妇道人家,你说要鸡蛋就行了,扯那么多作甚了嘛。
“好了,好了,回来也赶得上。我明天就跟丑丑说,这黑洞洞的,我还得看路了,回去再说吧。”李然说着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鲜花也不介意,哼着小曲,看孙孙去了。
四个圈圈的车载着卷毛,鲜花和一个洋气的女孩回了村。要不是司机左一个朱总,又一个朱总的,鲜花都差点忘了卷毛的大名叫朱有财。
临走的时候,孙孙哭的脸脸上全是泪蛋蛋。这孙孙亲的放不下,可是又带不走,鲜花哄着,“宝贝疙瘩,奶奶回去给你买一箱箱好鸡蛋,就回来了啊。”孙孙似懂非懂,在李成怀里,两个腿腿跟鸭子扑水似的不停地蹬着,两个胖乎乎的手手冲着鲜花要抱抱。
鲜花想笑,却不知为甚,也快要哭出来了。赶紧转过身,提着美美买的两只北京烤鸭和两身保暖内衣出了门。这卷毛的车在小区门口忽闪着,像是黑猫警长瞪着两只大眼睛。卷毛亲自下车接上鲜花,婶长婶短地叫不停。
这孩子,嘴甜脑子滑,还跟小时候一样样的。鲜花心里想,这成儿比他老子有远见,交往了这么一个能成事的好伙伴。
快到村头的时候,天微微暗下来了。村里舞曲的声音传了过来,是邓丽君的甜蜜蜜。车里的人都是衣锦还乡,自然心里都是甜蜜蜜。
卷毛兴奋地跟美女介绍自己的老家,说着自己小时候的囧事。美女时不时地报以赞赏加娇羞的笑,鲜花看着总感觉是在演戏。
美女拿着个圆镜镜,一层层地往脸上扑粉粉,一直到脸上白的成了电视上的鬼。红红的嘴唇更是像电视里一张嘴就吸人血的吸血鬼。鲜花心里惦记着成儿能不能给孙孙吃饱了,这节假日美美的培训才更忙了。
卷毛的车路过广场的时候,卷毛提议下来看看。这就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唱戏的时候也是人最多的时候。鲜花下车后,一眼眼就看见了广场正中间搂抱在一起的一对对,这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老伴李然吗?真是怕甚来甚,那扭扭捏捏,左摇右摆的不是许岚岚还能有谁?鲜花顾不上听卷毛发表的演说,顾不上看大伙围着卷毛四个圈圈的车齐刷刷的羡慕的眼神。
鲜花万万没有想到,李然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一辈子,居然趁着自己去北京带孙孙的时候,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住了许岚岚。那自己这辈子算个甚么?就是喂熟的狗都知道摇摇尾巴。鲜花真想扭头就朝北京去,孙孙才是自己应该付出的人。她背着自己的挎包,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一个人孤零零地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