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艳阳天,樱立利于枝头绽放,若说美,必是及不上桃花。但若有风,樱花被风挟着四处飘洒下来,却是幅有着淡淡哀愁的美景。
花瓣落在你的霜发上,显示你已不再年轻;你白皙的肤色上缀上了岁月的痕迹,渐渐瞧不出曾经的雪肤容颜。
你不知道吧,我曾经,曾经是不喜欢你的。
在我小时,奶奶总瞧着我双眼落泪,用吴语叹一句“造孽”,叹一句“罪过”。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你就不在我的身边。每当爸爸严厉地教育我,我总想着,若你在便好了,能替我挡一挡他呼风唤雨般地叫嚣。
每当亲戚朋友围在一桌吃饭,看着表兄弟姐妹父母双全,我总想着,若你在便好了,能替我夹一两块菜,吹凉我面前的汤。
每当我得了老师的表扬,有了还不错的成绩,我总想着,若你在就好了,你可以摸摸我的头,亲亲我的脸颊,把我揉进怀里去,怀里去。
然而,在我的童年岁月里,你都不在,你只是偶尔才来探望我。奶奶告诉我,在我三四岁上,你与爸爸分开了,爸爸脾气变得很坏,要我乖一点。
于是,我怀揣着早熟与懂事、机敏与叛逆渐渐长大。我变得不再盼望你了,甚至有些恨你,你每每来探望我,我总是要说一些变扭的话,看你神色微变,借此抒发我的不快。
但你好像总也记不得了似的,下次仍笑盈盈地来探我,对我问长问短,假装看不见我的敷衍与责难。那些女孩子喜欢的花花绿绿的玩意儿,但凡我有开口,你必是喜滋滋地买来,心满意足地看我把玩。
在那些青春岁月里,我其实我怕会喜欢你。你明明在那么小的时候把我抛下,你明明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家,我怎么能喜欢你,我怎么能成为臭脾气爸爸的小叛徒?!
待我更长大些,我忙着在大学肆意时光,我忙着在工作岗位上站稳脚跟。我嫌你烦,嫌你絮叨,嫌你带着老花眼镜、不娴熟地给我发长长的短信。
那些时光里的你,仿佛是那些开在枝上的樱花。在春光里,毫无疑问地被别的花儿给比下去了。
待我更大些,你开始为我的婚事着急。你拜访了你多年未见的故交老友,开始拜托她们,为我这个叛逆又不大听话的女儿找对象。往往时隔三五天,便寻到一个年龄正当时的男孩子,苦口婆心地劝我去相亲,我不胜其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只好硬着头皮,找你的前婆婆、我的奶奶出出主意。
如果说那些都不足以改变我,直到2016年,我突发奇想,想在这房价日益高涨的趋势下入手一套小房子。谨小慎微的爸爸一味地反对我,奶奶更怕我疏忽大意被骗,亲朋好友笑我异想天开,站在房产中介的我举目望去,都想不到一个支持我的人。奶奶大约是为了拉一个同盟,便撺掇我打电话给你听听意见,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拨通了你点电话,说清了来意,只想着你会如他们一般阻止我,我就快要想放弃这趟没有一个人支持的入市。你却在电话里,欢快地问我,“我来陪你看看如何?”
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你便拖着舅舅来了。你微哂道:“我什么也不懂,便找你舅舅来给你出出主意。”
其实你不知道,这对于当时的我来,不知道有多惊喜。我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从没逛过房市的小丫头,不过是怀揣着一腔热血就冲杀了进去,我没指望你能帮我,却万万没想到得到了难得的支持。
于是在我们的努力下,我们完成了签约、首付、贷款、过户,每一次你都要求陪在我的身边,每一次都带上热腾腾的早饭。
那时节乍暖还寒,你五点起来为我热好牛奶、蒸好包子,你不觉得辛苦。在上班的早高峰,坐着地铁一路颠簸而来,我们坐在便利店,你看着我吃着这些,直问我,“牛奶还热伐?包子冷掉了伐?”待我问起,又犹如孩子般地献宝,告诉我是这般那般做法,末了,还等着我夸你一句“机智”。
刹那间我的心就被填满了。我终于等到了你为我夹一块菜,吹一口汤,终于等到了你在我身边,等我把你佝偻的身子揉进怀里。
奶奶曾告诉我你年轻时的故事,说你年轻的时候,在一众都是男工人的钢铁厂里,是有名的才女,能在文艺汇演时一展你那手漂亮的琴技。她还跟我说,你永求上进,在那个匮乏的年代,为了读书听课,去别人家对着电视刻苦用功。我想,奶奶没告诉我的是,你性格倔强,不肯将就,因与爸爸脾气不合,终究与他分道扬镳。
当我身边许多好友终于踏上了婚姻的殿堂,终于在儿啼中手忙脚乱,我听着她们诉说,也懂了什么叫养儿方知父母恩。我终于渐渐能理解你了,不怨你了,甚至逐渐开始喜欢你身上的小缺点。
尽管你头发渐渐枯白,容颜慢慢老去,穿着打扮也变得像小老太太般不大讲究,我却觉得,你也许比你年轻时在台上演奏的英姿更美。
如今时光的你,倒像是正落下枝头的樱花,静美、无争、便化作花泥更护花。
我以为女子本应像桃花的,宜室宜家的时候最美,日后子孙成荫,悄悄地把自己隐住了。然而在我心里,没有比樱花飘落的美更衬你。
顾村公园的樱花都开了,你与我一同游园,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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