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

 

       残阳如血,还未来得及涂抹均匀,那鲜红便染满了苍穹。

       他头上一片灰暗,让整个人都像褪去了光环般没有生气,挟着干枯的身影,一步步向地头走去,夕阳下昏暗的影子一点点拉长,才看出他的步伐还算铿锵。

       田边的几个大爷正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穿着简单身体却依然矍铄。他指着自己的满头银丝笑着问大爷,“大哥,你看我多大岁数了”,大爷朗声说“该有六十几了吧!”他又是一笑,“其实我离六十还有两岁呢!”。几个人都微微一愣,一个大爷问,“以后不演戏了,在咱这多住几天吧”!“不演了,不演了”他微笑着摆摆手,坐到了一边。

       人们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长里短,也有人说些个荤段子,众人也都哈哈笑着,空旷的笑声往往拉长了宁静的灵魂。他默默地注视着这样的场景,心里突然间有了点安慰,可又突然地陷入了曾经。

他抓起一把土,放到鼻尖闻了闻,还是淡淡的属于家乡的厚重的香味,他想起了爹娘,小时候他们带他收秋,挖了土豆之后的土地格外疏松,他总是抓起满满一大把黄土甩出去,看它们摔出一层薄薄的纱帘,然后飞扬,落下。有一次尘土迷了娘的眼睛,爹要打他,他嬉笑着跑开了。可是后来……

       “我的确是老了”他轻轻地自语了一句,只有老了才会这样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过往吧,眼前他似乎看到了二叔沧桑的身影。二叔眼睛看不见,二胡却弹得很好,幽咽婉转的曲调喝着凄凉的唱腔,是他们俩谋生的基础,亦是内心沉沉的低吟。六岁那年父母双亡,他跟着二叔学习二胡,弹唱小曲,拉三弦,见惯了人情冷暖,也遇到过坑蒙拐骗。他是一个小人物,却还是渴望着大家能够开心的笑。

       11年经历过什么,他都记得,可仔细想却又好像毫无头绪,是作品里的他,还是现实里的他,或许那些苦难早已融入身体,让他换成了欢乐卖给了观众吧!17岁正式登台演出,他演一个盲人,二叔的动作习惯给了他很多的灵感,盲人的苦楚与“滑稽”他演得惟妙惟肖,观众捧腹大笑。他成功了,《摔四弦》获得鲁宁省优秀作品奖,他又跟着剧团全国巡演,后来担任了文工团副团长。那时候他想,既然这些苦难可以带来欢笑,何不全部拿出来分享,或许还能引起人民的关注反思,他知道艺术作品是要有主题的,抓住这个契机,可以让全国人民都了解太阳光辉下的阴影,明白渺小之下的期待。“春风不度玉门关”,他不想这样的日子太久,太久。《杨大叔提干》,《我想有个家》,《送水工》……他把想要表达的,对爱的渴望,珍重与付出时的无私,一个个卑微的小人物,可能因为知识的匮乏贫瘠而略显鄙俗,甚至贻笑大方,但在他们的灵魂堤岸,沁水芳华,让人心柔软温暖。是这样吧,让他的名字红遍全国,春晚节目单从开始有他就从未离去。

       他笑了笑,想起了那些陪伴他20几年的帽子,那些同样款式的中山装,“原来我甚至连造型都没有改过,这些以后都用不上啦”!“这样也好,该歇歇了”!远处炊烟袅袅,透过树影的天空也变成了藏青色,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又空阔深远,是时候该回去啦!出来的时间已经太久,就不该为夜的肃清徒添烦扰。

      妻子还在做饭,他拿起桌上的报纸,沉沉地坐下,采访徒弟王晓峰时他说“他很孤独,我们走不进他的心”,“当我台记者终于见到赵本泰时,他刚刚打篮球回来,穿着橘红色的队服,脸色很好。当我们问到他最近的情况时,他笑着说‘我很好‘。”他放下手中的报纸,端起茶杯送到嘴边,萦绕于鼻尖的水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是啊,我很好。他当然记得,当年的自己是如何意气风发,各种赞誉纷至沓来,几乎垄断了所有的曲艺类大奖。为了把家乡的二人转文化宣扬出去,他收授徒弟,开办剧场,休息严重不足,直到住院,他才知道,自己也会有倒下的一天。也许真的是累了,他多害怕自己一手缔造的帝国毁于一旦,他把登台的机会让给弟子,甘担绿叶加以陪衬,他只想把那份快乐传递下去,让笑成为并不奢侈的状态。也许是自己太着急了,也许是自己太天真了,总之,当批评接踵而至时,他有过短暂的疲惫。但现在,这人世的爱恨情仇也已经饮了三四遍了,又有什么值得去纠缠的呢?“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山高心自知”,他只是个老人,该过自己的生活。

        “老赵,这鱼怎么做?”妻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我来吧”,他站起来,向厨房走去,迎接他的将会是炖鱼的香味。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4,319评论 5 459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1,801评论 2 37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1,567评论 0 31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156评论 1 26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1,019评论 4 35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6,090评论 1 27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6,500评论 3 38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192评论 0 25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9,474评论 1 29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4,566评论 2 309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6,338评论 1 32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212评论 3 31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7,572评论 3 298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8,890评论 0 17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169评论 1 25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1,478评论 2 341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0,661评论 2 33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八)甜蜜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人,魏荀静静地看着筱溪整理东西,完全不知道如何帮忙,只是听从筱溪的指...
    悠然小虾阅读 929评论 0 1
  • 第三十二话 杀机 “别来无恙啊,龙警官。”只见那人有些半开玩笑的说道,罢了,还抖了抖已经戴上手套的双手。 而我对于...
    邹航阅读 216评论 0 3
  • 2014年 冬 QQ声响起来的时候我正端着一碗刚泡好的泡面,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热气弄模糊了我四百度的近视眼镜,我一...
    唐恩阅读 332评论 0 3
  • (一)短暂地出差 “呱呱,呱呱,呱呱……”的手机铃声,将睡梦中的筱溪唤醒。她困得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翻身,于是保持...
    悠然小虾阅读 817评论 0 0
  • 北方的木簪挽长了头发南方的烟雾晕染了落花他们眼里装的是霓虹与牵挂孤鸟和斑马我把与你无关都放下让未来同昨日蒸发洗尽铅...
    请給我画只绵羊阅读 190评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