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4)

“挪开,”曼珠沙华听到声音,顿时一惊,手依然在空中忘记收回,直到躺在树干上的金猊睁开眼,将一只手从脑后伸出,然后轻轻地推开了曼珠沙华放在俊脸上空的手。

此时,曼珠沙华见金猊已醒,讪讪一笑,忙坐回树干,顺手摘下一片叶子,低着头两手不停地玩弄着。

曼珠沙华久久听不见声音,抬头一看,原来金猊早已坐起,一腿屈起踩在树干上,一腿伸下,左手放在腿上,手指轻轻地敲着,右手支在膝盖上,正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似笑非笑。

曼珠沙华顿时有些心虚,像是恶作剧的小孩被抓住一样,哦不,本来就是恶作剧。曼珠沙华被金猊盯得有些发毛,欲先发制人,开口道,“菩提树上很凉快。”曼珠沙华语一出,就想要咬自己舌头了,平时的伶牙俐齿怎么今日如此蠢笨。

曼珠沙华双手捂脸,内心为自己的哀呼,尔后手指松开缝隙,视线透过,看到金猊一脸笑意,只有接连抚额。“金猊殿下怎么有兴致到这里来”,曼珠沙华为了不让气氛尴尬继续问道,或许尴尬的只有曼珠沙华一人。

“你不是也来了吗?”金猊反问道。他看到曼珠沙华局促的样子,不由地想逗一逗,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嘿嘿,”曼珠沙华干笑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风筝……”金猊瞥见曼珠沙华旁边有个蝴蝶风筝,好奇问问,顺便转移话题。

“哦,本来我是来放风筝来,佛界没有风,只有用法术才可以让它升起,不小心走神没控制好,风筝掉在菩提树上了,”曼珠沙华拿起风筝向金猊一边展示,一边说。“我爬上菩提树,找到风筝后发现有人影,走近一看是你,看你睡得很香就想逗一下,本来刚准备试探是不是睡熟了你就醒了,真没劲”,曼珠沙华委屈巴巴地抱怨着。

“哦,原来还是我的不是,扰了沙华的兴致”

“不是不是”,曼珠沙华急忙摆手,以至于都没有听出金猊的称呼。

“传说佛祖在菩提树下得以悟道,这菩提树高大粗壮,亭亭如盖,如今在佛界灵气汇注,绿意葱茏,仙气缭绕,”金猊望着这树,不见树底,也望不见尽头,枝干繁茂,仿佛置身其中便是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也能够抛却一切,心境平和。

“听说你是来修习佛法的,你们仙家人也需要悟道吗?”曼珠沙华看着金猊目光深邃,静静地看着菩提树,忍不住发问。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当初迦叶尊者捏花一笑,得知真义。”金猊没有接过曼珠沙华的话,自顾言语。

“好了好了,平时听他们念叨够多了,好不容易你来了还要说道”,曼珠沙华双手捂着耳朵,说道。

金猊看到曼珠沙华那份不耐烦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对于悟道,他原也没多大兴趣,只是被派来,也不妨领略一下佛界风光,只是太过庄严辉煌。原以为此行会很枯燥,没成想遇到了曼珠沙华,看着传言也是真的,接下来的日子让他有些期待了。

“沙华,你是一直待在这里吗?”

“应该是吧,反正自我有意识开始,我就是那花园里的一丛曼珠沙华,后来就化为人形了。”

“哦,看来佛祖待你极好”

“你怎么知道”,听到金猊的话语,曼珠沙华惊奇地问道。

金猊笑了笑,没有言语。世人只知曼珠沙华是佛界之花,却不知它是神魔之血混合而成,至于关于万年前的传说,金猊就不知缘由了。金猊原以为佛界或许会将曼珠沙华盛开的地方视为禁区,没想到竟养在灵气最盛的地方,还助她修行,众佛待她又这般亲切,而她本性也是如此纯良。金猊心想,怪不得世人苦修佛法,众佛果然普渡众生,实乃大道。

曼珠沙华见金猊又不说话,也不知如何,想着这五殿下也忒多变,一会冷淡,一会不明笑语。

这头曼珠沙华胡思乱想,金猊却风轻云淡,“沙华,看过外面的世界吗?”

曼珠沙华听到金猊一问,委屈道,“没有,他们不让我出去,说我修为太低,平时在这里闯祸都多,到外面还不知怎么样了。”

“哈哈,看来沙华还是个闯祸精,我倒是好奇你都闯了些什么祸,”金猊笑着问道。

“才不要告诉你,对了,你可以带我去汤谷吗?”

“沙华怎么想去那里?”

“我每天看着金乌鸟飞来飞去,想去看看它待的地方,可是胖弥勒一直说带我去,但每次都食言,”说到这曼珠沙华就很生气,说好带她去,结果不停地跑到凡间去,还许久不回来。

“走吧,”金猊看着她的样子十分有趣,毫不犹豫地答应道。也许是那天太过无聊,也许是菩提树上太过惬意,金猊没有想到今日的举动会大大改动两人的命运线,至此相互纠缠,理不清剪不断。

曼珠沙华听到金猊一口答应,顿时眉开眼笑,单手在树干上一扶借力升起,而后穿过菩提树落入地下。

金猊看到眼前笑盈盈的女子,明目皓齿,一双眼睛,灿若星辰,直直照进了他的心里。随后,金猊也跟着下去。

曼珠沙华落到底下,还未站稳,便开心地转起了圈。

突然“砰”地一声,有重物落地,曼珠沙华也被撞到在地。

待金猊扶起曼珠沙华时,看到地上一身袈裟的尊者正在拾着地上的碎物。曼珠沙华看到是阿难尊者,高兴地正准备过去,但看到地上碎片时,硬生生地将迈出去的步子收回来。

“果不其然爱闯祸,怎么没了刚才的那股劲头了,”金猊看到曼珠沙华的举动,坏笑地说。

曼珠沙华正两手拉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听到金猊的嘲笑,转头瞪了他一眼。

“阿难,这个不会是佛祖的吧!”,曼珠沙华弱弱地问道。

此时,阿难尊者捡起后放入盘中,向曼珠沙华走来,法相庄严,气度不凡。金猊看到阿难尊者款款而来,施了施礼,想起文殊菩萨的一句话,“相如秋满月,眼似净莲华,佛法如大海,流入阿难心”,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阿难对金猊回了礼后,又伸手摸了摸曼珠沙华的头。

“不打紧的,这进献的琉璃盏佛祖本也是无用又赐予了我,”阿难温语道。

曼珠沙华听到阿难尊者的话,舒了一口气,还以为又打碎了什么宝物,上次弄坏了佛经,不仅被装入了胖弥勒的袋子,还面壁思过。

“原来沙华也会害怕”,金猊揶揄道。

“哼,让你对着冷冰冰的石头试试,”曼珠沙华不服气地说。

“石头?”

“殿下勿怪,每次犯错沙华都被罚去灵山面壁思过,她心性躁动,自然不愿,”阿难温和地解释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阿难,终于不用等那不守信的胖弥勒了,金猊答应带我去汤谷了,”听到阿难问,曼珠沙华转眼兴冲冲地说着。

“哦哦”,阿难听到看了看时辰,说道:“此时金乌鸟正欲飞起,若是赶去还可见到,”说罢别有深意地看了金猊一眼。

金猊本想问一问,却被曼珠沙华拉着就走。“走了,阿难”,曼珠沙华一边拉着金猊走,一边回头对阿难尊者说。

“阿难,沙华和金猊怎么样了,”宝座上打坐的如来佛祖闭着眼问进来的阿难尊者。

“是,佛祖,他们这会去汤谷了,”阿难回答完毕后,又立在一旁。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如来佛祖睁眼道,而复又闭眼。阿难尊者听到这句话,也是心中感叹连连。

汤谷

曼珠沙华和金猊不须时间便来到了汤谷,只见一片汪洋大海,漫无边际,远处似有一小岛漂浮于上,似有植被繁茂。

待两人就近一看,原来并不是小岛,如果勉强也算是个小洲,因为只有两棵大树相互扶持而成,树根盘根错节,相互缠绕相围。

如此,金猊只能带曼珠沙华落在树根一处。曼珠沙华看到两棵如此粗壮的大乔木,即使几十个人合抱也未必得拢,高若万丈,好奇地问道,“这里怎么有两棵巨木,怎么不见金吾鸟?”

“典籍记载汤谷上有扶桑,此树便是扶桑木了,至于金吾鸟,你看,”说罢金猊便指向一处。

曼珠沙华顺着金猊所指方向而望,果然看到有一只三足金乌栖息于枝头,居日中,朝于西。曼珠沙华看到期待已久的场景,意欲飞起一探究竟,却被金猊拽住。

曼珠沙华转头疑惑地望着金猊,后者摇摇头,说:“这三足金乌是洪荒时期的神鸟,神力非常,且不说性情如何,就是周身的火焰也是炽热无比,无法靠近。”

“火焰?只有淡淡红光啊!”

“这只是还未飞起罢了,照耀大地,如此可万万不行。”

“也是,平日正午都被刺得无法睁眼,可惜不能与它戏耍了,”曼珠沙华遗憾地说,神情也是可怜巴巴。

金猊见状,摸了摸曼珠沙华的头,又道,“要不去虞渊看一看?”

“不要了,我不想看见它落下去的样子,我不喜欢离别,”曼珠沙华望着三足金乌道。

金猊看着她,眼神里似有无限伤感,正疑惑间,曼珠沙华拉着自己的胳膊兴冲冲地喊到,“快看,金吾鸟飞起来了。”金猊看到突然转变的曼珠沙华,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也不细想,和她一起望着金吾鸟的方向,一身烈焰,光芒四射。

“金猊,你把眼睛闭上。”

“恩?”

“闭嘛闭嘛!”

金猊乖乖地听从了曼珠沙华的话,闭上了眼睛,听到身边女子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是不是看到了像太阳一样的颜色。”

“嗯,”金猊点点头。

“是不是也像曼珠沙华的颜色。”

“沙华的颜色,”听到曼珠沙华这样一说,金猊感受到红艳艳的色彩,确实如曼珠沙华一般的妖艳,温暖,身心都似浸在一片朱红里。

“金猊,以后你要是想起我就望着太阳的方向闭眼,这样你就可以看到我了。”

金猊听到曼珠沙华的话一怔,忽而感觉到脸颊感到一股温热柔软的触动,轻飘飘的。稍后,金猊一把抱住身前的曼珠沙华。

“沙华,”金猊睁开了眼,却发现眼前空无一物,四周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金乌鸟,哪里还有汤谷,哪里也没有曼珠沙华。

金猊垂下两臂,又是一场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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