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普拉斯的悲苦交加
文艺片不好看,不是误解,是不认真的无心。好的文艺片从没消失,不同作者的独特风格,敏锐视角,镜头意向丰富,人道感怀还是情怀温润,一直都是才华横溢者的通行证。喜爱电影,观影到了一定数量,便会发现与文艺片略有不同的一类电影——剧情片。这类更加注重故事完整的片子,也更具有故事性。
故事里说贫与富,总占据一颗颗焦虑的心,要问公平何在。
很多人天然的认为有了钱,便获得了较大的公平,于是努力求名利,而后公平与否,就不怎么关心了。
还有种人,用无尽的才华叙述这公平波荡带来的撕裂感,与命运的多样。2017年华语文艺片佳片不断,《二十二》、《冈仁波齐》、《暴雪将至》、《芳华》、《嘉年华》等等片子的受人喜爱,不仅内容值得推崇,让人看到真诚情怀所描绘的光怪陆离浮世图。
如2016年的《路边野餐》,故事和诗意同在,爱情的错过与美好并存,感悟时间的同时还体现一把故乡湿漉漉的朦胧美。这与镜头晃动无关,这与陈升《小茉莉》唱的好不好无关,看到隐藏、压抑感情下无处释放的泪水流出,体会到强大的真实。
都说幽默的灵魂难遇到,这次要说的是台湾导演黄信尧的《大佛普拉斯》(普拉斯即puls),从片名感觉有些惹人笑,虽然这么取名丝毫不猛,感觉无料,或者有疑问:电影也开始模仿手机取名了?2014年,导演黄信尧的短片《大佛》入围了金马奖最佳短片,被评委导演钟孟宏看中主动提议发展为长片。于是纪录片导演黄信尧,就在《大佛》的基础上扩展成了这部剧情长片,叫做《大佛》puls。
后来这部电影提名台湾金马奖包括最佳剧情长片的十个奖项,并斩获最佳改编剧本、最佳新导演、最佳摄影、最佳原创电影歌曲和最佳原创电影音乐五座小金马,可谓实至名归。
本片手法之一,故意打破银幕与观众的界限,角色与镜头对话,导演全片用台语旁白,让某些戏谑的地方得以间离,表面看似散漫,内在诚挚。
本文不多描述这个希区柯克式的故事,通过肚财和菜脯的底层生活,观看老板黄启文的行车记录仪,倒霉的卷入一段政权黑幕与色欲交织的谋杀案。鉴于本片于大陆尚未公映,浅谈观感。
全片并无太多悬念感,也无意塑造强烈的悬疑情节,只是带点幽默地平视几个活生生的人。
平视地看台湾乡镇的生活,画面有心,疏离感和荒诞感值得品味。
富人与穷人的设置,富人世界是彩色的,穷人只有黑白。全片用这样极简的风格描绘。
导演发掘独特的视觉象征,用黑白和彩色画面做对比,有钱人有色彩,其他人用黑白。剧中人物个人观点明确,态度特定,就是活着的挣扎和顺从。
有钱可以开豪车,可以多玩“欢乐棍”,可以灯红酒绿,可以交换声色犬马,可以虚伪欺压,可以用权力威胁,可以杀人越货,这是他们的彩色生活,浮华奢靡。
想起一个笑话,大熊猫一辈子的愿望,是拍张彩色照片。
穷人的生活没有公平公义,光是捧饭碗都没力了。活着已经不容易,哪里还有力气讲些有的没的。劣质黄色杂志是他们的消遣,抓娃娃可以疗愈,一顿饭菜加个鸡腿,临终的送别,底层人的互相关怀冷暖自知。无法改变命运的困顿,认命的态度让人觉得悲凉。
可有些事在懦弱的肚财和菜脯想都不敢想,因为他们有底线。有人什么都想要,这是贪婪,当想要的无法掌控,摧毁自身的就是欲望。
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财富是富人的一个面具,穷人之间也有赤裸裸的阶层和欺负,更有心心相惜的人情,人情味,不仅理解孤独,是亲密感化解了无助感,温暖的依靠让人踏实。
片中的人物,区别在于对命运的顺从与抗拒。“有问题”的人总是认命的,从侧面看本片富人的角度,虚伪的人会遮掩自己的丑,把面具当真面孔的可笑。纠缠情欲不自拔,诱惑与被诱惑都无庄严相。而固化的社会阶层,与神明隔膜的表达,对佛祈愿的神秘回复,向他人隐藏的生活,都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虽然已经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却永远无法去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
孤独的心要求得内心的平静,向外求取,不可得。向亲人求助,无法化解反而被骗,更加悲凉的荒芜感。
“三分靠背景,七分靠作弊”的话。在无助的命运里,十分的荒诞。
大佛代表法度,开放式的结局,静默中聚焦了绝佳的讽刺。
经文响彻: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片尾的那一击击声响,如冤屈无人伸张,如生命无人关怀,如扣问无言以对,念经者静默了。这正是导演才华的绝佳提现。
导演说:每个人都是在人类漩涡里。你会觉得你是在看别人的生命,但实际上你还是在生命里面。每个人都在佛里面敲,每个人都在呐喊,可是每个人永远逃不出你的命运。
黑色幽默从一开始就很明显,加挡板的桌子,释迦一直在忙碌——“转一转”,祭改的蒋公庙,送殡时路上的水,保安室的对话,菜脯和叔叔的会面,这些欲望和现实的冲突,一记扎到心,有种让人想笑着哭的感觉。不戏谑,不夸张,不嘲讽,理解万分。
高级的幽默之一,是展现不对等的状况。在眼光越来越毒的观众里,屎尿屁和煽情手段的运用,早已难逃法眼。华人从来都是懂得幽默的种族,看为烂片作出贡献的先辈们奋斗不止,又不思悔改,也是一桩乐事。
方言的幽默,普通话无法传达,以前无法理解,很多有方言的故事为何魅力十足,后来发现,方言是最直接的生活气息。英文的Pudda是“大佛”,西班牙文Puta是“贱人”。戏谑得彻底。
剧作结构跳转毫无痕迹,自然的铺垫,不是那种精巧转折的七巧板商业片,平静的展现符合人物的场景,只是把每一个人物都当做人来拍。这一点,与当下流量消费、符号拼接、演员堆砌、攒故事的普遍手法不同,从生活里吹来的风,更能抚动观众的心。
配乐林生祥(台湾独立音乐人,以关怀乡土的母语创作闻名),把不被认同的无助感,美国西部牛仔骑马般撩动的节奏带感,恐惧感的潜藏,渲染悬疑恐怖的氛围,阴郁压抑的疏远,神秘与升华的旋律,无一处不是精妙,贴合剧情。
最后说回故事。《大佛普拉斯》的导演黄信尧用现实主义手法,用悲凉黑色压抑的幽默,徐徐道来的轻盈,把包含性、暴力、窥视、孤独、优美、关怀、阶层、对立的故事讲得这么好,又这么的荒芜和讽刺。黑白色调下的不平等阶层的悲和平等的苦,看别人也是看自己,让人感觉这些人就在身边,生活在类似的困境中。
每天都有困难,社会运转越快,困难积累越多。这不是物质满足便能解决的。生活的困难不是苦大仇深,生命的困难,不全是欲望得不到满足。物质丰富之后,感情怎么滋养,内心的信仰,灵魂怎么摆渡,精神何处安放,才是人的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