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廖俊涛走后不久毛不易在院子种了一片雏菊。
小雏菊出苗率不高,播种后又难养,他琢磨着便花高价从县城外运进来一批土,无菌无虫的倒是适合生长。
自家院子不大,除了攀爬着生长的葡萄藤外也就剩一副石桌两把老椅。廖俊涛早些年嘴馋,七八月份葡萄还没熟透时就要揪下几束赖在藤椅偷吃,小孩儿一样的惹人发笑。
把无菌土堆放在一角后学徒们便回家歇了脚,拒绝了他们帮忙栽种的请求,毛不易自己佝偻着建起了大棚,听起来邪乎也就是个保温棚。
用砖头把一角垒好后,成堆的种子就洒在了这片土壤上。老头儿边浇着水边瞧自己的杰作嘴也不停闲的抱怨,
“过敏吧,看你这回还说不说了。”
晚风习习,一天的劳作在太阳降落时走向末尾,许是太忙碌竟也没察觉到几分饿,累倒是不少。小老头拄着年前廖俊涛给买的拐杖蹒跚着回了屋。
“吃饭了啊抓紧的”
近些年电视台整改,断断续续的不少农村题材剧推向了大屏幕,乡长的姑娘爱上了回村的大学生,回村的大学生瞧上了隔壁的小摊女。狗血的土味情话看久了你别说还挺有意思,一不留神的也就着了迷。
小老头隔着电视眼瞧着主角干了混事气的分吃带喘,饭也咽不下去两口,一副白眉上挑着动了火,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回头就和那人抱怨,
“你说这人...”
庭院的小雨稀稀落落的下着,他咧着嘴发愣的看着身旁浮灰的空椅,回过神扒了两口稀饭又调大了电视音量。
“...走了也不让人消停。”
02
廖俊涛年轻那会的胃病挺重。
刚搬来小县城的前几年水土不服,小地方好吃的不多,进食不说,光是喝两口溪水就直泛恶心,到了晚上更是一夜夜高烧不退。
毛不易那时最常做的事就是拿条毛巾窝在俩人床边。廖俊涛白天吐的厉害,临睡前他便温了个保暖瓶塞被窝里,想着也能缓点凉意。
县城地儿不大,刚下来的小医生给开了两片特效药,一吃便是整日的昏睡。
毛不易的手艺就是那段时间变好的。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守着个铁锅翻来覆去的熬粥,得黏糊,得有点滋味,得放肉还不能有荤味。得防着廖俊涛醒来没熟,得瞧着火劲别糊了锅底。
这熬粥看着容易,其实难的很。
世上所有沾了“真心”的事都难得很。
托朋友买的小二楼被盖在了小镇的西南角。 依山傍水的美地走两步就能看见拱桥,偶尔赶上孩子们放学便呼呼拉拉的簇拥成一片,热闹的很。
廖俊涛向来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那个。
过了不惑年纪的男人越发沉稳,骨子里的温和在岁月的波折中添了宽容,这是独属于时间的魅力。
西北角的小二楼建起了吉他室,承了刚来时老县长的情便应了他“寓教于乐”的请求。 小县城不穷,78年赶上改革开放的春风,又得益于百年历史的沉淀,自给自足外还能有不少余钱。
于是,黄昏后的吉他室就成了众人的栖息地。不大的稚童窝在一角扔石子,稍成熟点的绕在廖俊涛身边弄琴弦。偶尔有那么两个文艺的便追着毛不易聊“诗词歌赋”。
毛不易这么多年一直没学会和孩子相处。
他这辈子未生娶,唯一个掏心窝子疼的又在前些年和廖俊涛断了关系。
细想想,一生努力大多成空。
03 (回忆)
分开是在艳阳高照的中午做的决定。
三十过半的两人隔着木桌细致的摩挲着茶杯,白瓷质地的咖啡壶被置以金泥烘烤,经由鎏金工艺后剩淡淡一层浅金色,做罢又在杯底印刷上深蓝色的花纸。
廖俊涛把整个杯子看遍后又给身边人续了牛奶。
毛不易嘴刁惯了,早年节目上说不喝咖啡,谁成想这些年也真就没碰过。
他抿着温热的牛奶把廖俊涛的眉眼看了又看,停顿些许缓缓问道,
“家里催着结婚了吧?”
廖俊涛沉默着不语,只由眉头在寂静中皱成山川,宛如巨石般的压在背后,重的连呼吸都难。
毛不易细细的瞧着他,恍惚间就与二十出头的岁月重合。同样沉默的场景播放,他坐在廖俊涛对面焦灼不安的把满腔“喜欢”抛了出去。
廖俊涛那会是怎么回应的呢?
他好像只笑着说了“好”。毛不易用力的回想着,试图在脑海中修补过去的碎片,零零落落最后的记忆只停顿在廖俊涛掩盖千万种情绪说好的那刻。
喝了大半个钟头的饮品有些微凉,触碰到唇舌竟激的一阵瑟缩,毛不易回过神开口道,
“咱俩散了吧。”
“好。”
“我淋过最大的一场雨是你在烈日下的不回头”
年轻时偶然读到的文字不知为何在此刻轻飘飘游荡在眼前,咖啡馆的氛围安静,安静到他瞧着廖俊涛的背影竟平白生出一阵怨恨。
怨恨什么呢?恨这世间看似平淡的故事件件都藏委屈,恨,千万种爱也敌不过生活。
他猛地冲出去,带着跟的球鞋把门槛踩的生响,却又在下一刻跌撞在原地。
隔着人海他瞧见廖俊涛在哭。
毛不易看着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在电线杆旁佝偻成矮小半蹲在一角,身边行人来往成群好奇的鄙夷的视线接二连三往他背脊上砸,压的他不容回身。他就那样的,在颤抖中极其微弱的表达着情绪。
极其微弱的,任由肩膀抽动着承担眼泪的汹涌,再偷偷告诉旁人 :
这世上所有的爱恨交织,舍不得与放不下,我们都没的选。
04
我们总是愚笨。
以为时间会停留在捉到蝉的夏天亦或是两相别离的冬季。仿若时间不动爱意就能融着幻境灌溉在身体里于平行时空中逗留原地。
所以说人爱做梦,梦是向往也是虚妄。
和廖俊涛的联系断在了人影交错的十字路口。像是一场平淡的大型默片,仅剩的“不甘”色彩也在爱人狼狈中归为黑白。
“下个月吧,听说定在了中旬”
好友的电话来的刚好,彼时毛不易品着咖啡听他瞎絮叨,内容不外乎“他怎么忽然结婚”“你们那么好也不知会一声。”
滚烫的咖啡烫的人舌尖发麻,啧了声便成杯的倒入水池,他不适应喝,也没有下一个廖俊涛给他温牛奶,折腾几次倒也学会了将就。
随嘴打发了朋友,又把从朋友那要来的的新婚请柬攥了半天,心里琢磨着自己这个“前任”到场是不是略显突兀,不像是祝福倒像是砸场子的。
毛不易寻思着就把自己逗乐了,奈何笑了片刻嘴角又耷拉下去。
去看看吧,哪怕一眼。
廖俊涛的婚礼在夹竹桃盛开的时节中来临,毛不易本想“带着捧花盛装出席”,奈何甲沟炎发了作,脚趾肿得核桃儿般大小,种种想法只好作罢。
新娘子是个端庄的人,眉眼如黛的站立于廖俊涛身侧,虽够不上深情但十分体面。
脚趾的阵痛难忍,他四处扫视着寻找离席的途径,却不成想一转眼就与远处的视线打了个照面。
两人皆是一愣。
廖俊涛痴愣数秒便回了神,于是右手微抬隔着宴客便要向他敬酒。
毛不易的脚趾越发痛了,他看着廖俊涛称得上病态的消瘦,一时疼的连脚缝都似颤抖。他任由爱人凝视着自己,再将一杯杯黄汤灌肚,直至眼角泛红眉头轻颤,满目悲哀。
不该来的。
他瞧着爱人的双亲被轮椅缓缓带入宴席,许是开心,嘴角竟不止的流起口水。隔着两米的距离廖俊涛半跪在老人的膝头听着近似无声的细语又温柔的帮他们把唾液擦拭。
不该来的。
他一遍遍呢喃道。
当现实被残酷的抛在面前时他成了压死爱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最后看一眼”剥丝抽茧般把廖俊涛的屏障扯开,一眼望去全是难堪。
里面的不甘,难捱,平静下暗涌的痛苦,所有试图隐藏的东西被掀的一干二净。
掩藏的真相破了,
廖俊涛没做成勇士,他却已成屠夫。
05
时光促人苍老。
知道廖俊涛离开时,长者已仙鹤两月。
大城市似乎没什么可留恋的,于是两年的婚姻匆匆结尾便不再回头的奔离。
带着背包和吉他,像他来时的那样。
毛不易不去刻意收集但消息总像是长了脚的跑过来,扰的人放不下也离不开。
在北京租的小套房于八月就到了期,房东提前打了招呼,空余了时间给他考虑搬走或是续约。
他拎着行李箱走到一半时还是决定留下来,原因无他,曾借住的203如今都念念不忘更别说这承载数十年记忆的套房。他向来不为难自己,思前想后又把行李推了回去。
无用功折腾多了他便有些埋怨廖俊涛,怨这房间乱他不收拾,怨窗台的花死绝了他不知浇水。最后气极了手机一摔竟埋怨起人走了连杯牛奶都没得喝。
怨着怨着,这只战斗的公鸡又似被浇了盆凉水,肩膀一缩缩连毛都耷拉下来,没人拥抱只能颤栗着等风吹干。
毛不易想着,或许廖俊涛就是那阵风。
他等风来,又瞧着这股子风远去,捱到现在又盼这风回来。
但其实也没关系,
一辈子不长,你来我们就蹉跎度日,你不来那便寥寥余生。
06
203座落在杭州一条不闻名的胡同巷口,沿记忆寻到时已背行囊辗转半月。
和房东签完协议后夕阳正落,暖光穿过楼宇斜斜的照在身上有种避世的错觉。
在老楼房下寻了毛不易当初吃的那家炒饭,数年过去好在老板还没换,加了鸡爪后匆匆两口结束了晚餐。
203太久没有住客,狭窄的房子满是灰尘,廖俊涛无奈的吐槽自己找罪受,又甘之若饴的撸袖子打扫。
他嗅着满屋子的清洁剂仿佛能闻到十几年前毛不易身上的味道,连日里的奔波太过劳累,消瘦的人赖在被窝里沉沉的睡去,像是这样就能躲在爱人过去的世界中汲取力量得以痊愈。
“这是又要走呀~”
“去远行,房子您帮着照顾下。”
和小老板告别后,廖俊涛重新背起行囊在半月后踏上另一段旅程。
另一段或许攀高山,或许下江海的艰苦治愈之旅,再归来时便是永远。
07 (现实)
看剧素来是件舒坦事,但陪毛不易追剧不是。
小镇的日子闲散,恰逢冬季北方天黑的早,为避免饭饱思淫欲对身心的摧残,这追剧大事只能提上日程。
“快来快来!”
廖俊涛已经忘了这是第多少次毛不易红着脸叫他‘快来’。
“老毛,你已经看了几天..”
“哎呦!廖老师这才几天啊就不乐意陪我看了是吧怪不得人说呢这旧爱就是不如新欢”
...我没有。
端着热牛奶的人好笑的站在床边,认错态度极好的连声附和,像是唯恐戏精上身的爱人在多啰嗦一句。
手中的饮品还略微冒着热气,他嘬了两口确认温度适中后才给了床上那人,
“喝吧毛老师,我这旧爱服务还算到位吧”
毛不易好笑的瞧着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啧啧啧’就先传了出来。
“行了别美了,冻死我了”
十一月份的小镇路边已结冰,前阵子刚通供暖,虽不至于太冷但只穿薄绒衣还是不够的。毛不易把被子掀开一角催促着他钻进来又在下一刻肉团子般黏糊糊的贴在身上。
“别动了好好看剧。”
他边说着边攥紧廖俊涛泛冷的十指,温热的体温在两人紧扣的双手间游走,暖的人心痒痒的。廖俊涛瞧着这个黏在自己肩头的毛不易,许是这些年日子顺遂他便越发的像个小孩,平日里撒娇打赖不说连吃饭都挑嘴了不少。
这些相爱的点滴伴着幸福,好笑,温馨,和偶尔赌气的无奈化成团烈火填补了往事刺穿的巨洞,它就那样的在胸口跳动着灼的人眼热。
“毛毛”
“恩?”
“毛毛...”
“恩”
年纪不小的男人羞于将情爱挂在嘴边,他小声又真挚的唤着爱人的名字,进而在一声声回应中呢喃着爱意,耳鬓厮磨,以吻封缄。
我爱你啊。
我知道。
08
毛不易这些年亲情意识浅薄,奈何廖俊涛却总是情真意切。
今年的春节比往年来的早一些,小镇张灯结彩提前个把月就有了年的氛围。
廖俊涛有个小侄女,年纪不大又生的可爱,两人喜欢的打紧,临近年前就寻了周围的商场买了不少礼物。
小公主样的洋裙,新款的礼服水晶鞋,廖俊涛瞧着什么都好看花钱就越发大手笔。
两人四十过半,膝下又无子,看见稚童心便软成了一滩水。
急忙赶到亲戚家时小姑娘正躲在家人身后偷瞄他们,许是太久不见两家都带着生疏的客套,廖俊涛向来体贴寻了话题交谈起来。
五岁大的小姑娘乖乖的倚着沙发,带着探究的眼神凝视着毛不易,她还小连掩藏情绪都没学会,就拉着大人脆生生的问到,
“小舅舅小舅舅,你痛么?”
“恩?不痛呀”
别着蝴蝶结的小女孩带着童真的善意,又挟着怜悯与心疼倚上了毛不易的肩头,她轻轻呼了口气似乎这样就能把疼痛吹走。
“妈妈说你们得病了呀”
“男人一起病的太重”
“小舅舅不疼宝宝吹吹就好了”
角落的交谈声在女孩清脆的童音下归为寂静,寂静的有些荒唐,椅子上的大人缓过来一般拎起孩子就揍,大吼着“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下手狠厉似乎不皮开肉绽就不罢手。
隔着闹剧毛不易仿若看见廖俊涛皮肤下血肉的崩裂,隐藏在身体最柔软的一角被未开刃的刀具次次切割着,有了亲情的加持,这东西便下手更狠了,划不出血那便用刀柄碾烂。
他站在旁边看着眼前的人间剧场,几番近乎控制不住的暴怒与讥讽都被堵在喉头。
他看着爱人冷静的告别,又温情的把小姑娘拉进身前,
“小舅舅不疼,乖”
相识数十载,毛不易从不愿用“温柔”一词去形容他。
这座疼痛与苦楚的丰碑,所行之路皆是曲折,哪怕生出坚硬的茧却还柔软的包裹住了尖刺,溶于体内再一年年缓慢到几乎瞧不到进度的治愈。
一如他的廖俊涛,温柔到敛住锋芒以爱待人。
可惜温柔是落在眼中的雨滴,
只淋透了他自己。
09
日子在闲暇岁月中溜得飞快。
年过半百的两人在镇里的老年秧歌队报了名,廖俊涛没见过这东西奈何毛不易生了乐趣一头往人堆里扎。
小镇子的老人多七大姑八大姨凑一起虽说聒噪但也热闹的很,不留意间他身边就站了人。
“有啥不方便的就说”
廖俊涛低头瞧向身边年长的女人,那人拽着他衣袖,慢慢将视线挪向人群中舞的正欢的自己的爱人。
“两人不容易,有事就说大家能帮一手就帮一手”
廖俊涛怔愣片刻呆呆的说了好,直至毛不易走到身边才回了神,两人慢慢的前行,十指相扣搀扶彼此走过花藤装饰的拱桥,向远望去麦田一片灿黄。
春天到了。
正当午时,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传来放学的铃声,精力正旺的孩子踢着球涌向小路,同他俩亲热的打完招呼后便风风火火的朝前跑去。
小摊的豆腐涨了价,毛不易闲来无事与老板逗哏,聊久了已近花甲的两人竟要拜个兄弟。
小二楼的葡萄藤于前月开了花,两人回到家便有一股子香气扑鼻而来馋的人口水直流。
邻里的小外孙偷跑过来蹭饭,廖俊涛手艺好下厨给酱了猪骨头,小孩子吃的满嘴流油抱着廖俊涛不肯撒手。
毛不易心里一阵酸楚。
廖俊涛的小侄女前些年搬了家,远居美国断了联系,余生怕是再没机会相见。
毛不易知道他心中千万般不舍却也开不了口劝些什么,大概人生都这样,有舍有得。
但总归是想让爱人舍的少一点,得到的多些。
廖俊涛瞧着毛不易发愣便踱步走到身边,两人已过多年,褶皱的皮肤上添了不少斑,他瞧着继而圈住了眼前的爱人。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毛老师怎么越活越回去偏偏什么都想要圆满呢?”
廖俊涛好笑的“批斗”着,又在毛不易唇角轻飘飘的落下一个吻。
“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毛老师是被摒除在外的一二。”
“这一二之于我已是圆满。”
10
邻里再相见时,廖俊涛已插了满身的管子,人都说年过七十生死由命,求是求不得的。
半年前的健康检查把不好的消息带至耳边,毛不易想瞒,但廖俊涛聪明,瞒不住。
拄拐杖的老人只能联系在北京的故友,恍然间又想起年华已逝,这一群人里竟也走了大半。
他忍不住的慌张,站在原地想蹲下哭一会,但他太老了扔下拐杖就能摔倒,只能无助的踹向地面再宣泄出啊,啊的声音。
人生总不能事事如愿。
两人辗转于北京的各个医院,在专家几轮会诊后得到的依旧是“留不住。”
留不住年华,留不住生命,留不住他。
这股子风啊又要走了。
毛不易强装着镇定回了病房,他给廖俊涛沏芝麻糊又削苹果。
“廖老师,没啥...”
毛不易未说完的话被廖俊涛轻拍着止住了,他眼中一片清明,带着温和的笑意如初识那样,似安抚又似心疼的吐出两字。
“别怕”
瞬间,心神俱裂,仿若泣血。
最后一段时光是在小镇度过的,廖俊涛不知道哪学来的浪漫偏要给毛不易写信,一封封的塞满了整个小二楼。
葡萄藤结了成熟的果,一半留给贪吃的廖先生,一半酿了酒埋在了院子里。
廖老先生有钱,吉他室里的乐器送了孩子,只留下最老旧的那把,他说,他爱人在上面签过字,他带着它远行过。
时间太不够用,廖先生白天忙着和毛先生厮磨,晚上忙着给他弹琴,唱的都是自己写的调调。
他颤巍着手给毛不易做了一坛又一坛的咸菜,毛不易不愿他操劳,他便皱着眉头耍脾气。
他总是放心不下。
他们二十岁相识,分别四年,此后生活至今,他照料着毛不易的一切,他想,哪怕自己走了,毛不易还有信,还有吉他,还有吃的,还有个家。
但他还是走了,在葡萄藤叶掉落的第一天。
毛不易没哭,他很久不哭了,只是混浊着双眼一封封拆信。
“冰箱的蔬菜记得先吃。”
“拖了隔壁小王给你定了牛奶记得喝”
“别总是懒多出去逛逛”
“追剧要控制住时间。”
他读着读着在卧室的被子里翻出最后一封,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
“相伴数十载已是最大圆满,来世见”
11
“爷爷!爷爷!你院子里的小花开了”
“恩,喜欢就摘去吧院子里还有几坛酒一起抱去吧。”
毛不易笑着对邻居家的孩子回应到。
今儿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偶有白云飘过,院子里的小雏菊正香,葡萄藤也开出了骨朵,他带着笑容躺在藤椅上遍遍读着那封寄不出的信。
〖人间春光几十载,虽未踏过山川未行过江海,但好在千百年后我们都将成了宇宙的微尘,在暴雨后相见,在葡萄藤下相见,在新一轮岁月中陪伴,不再分离。〗
然后,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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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菊花语 : 珍藏的爱/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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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每次写完到这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文是很早前就构思的,很平凡的我们都会经历的一生。我尽可能写的直白不咬文嚼字,让它看起来更真实点。
我们总说虐文催人掉眼泪,想想大概是太真实了,文里的廖老师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够理解,很多时候太多外力推着走。
我心里的廖俊涛一直强大,太强大太温柔太知道自己要什么,于是他远行自我疗伤,他也在等自己的痊愈归来。
想主写后两段来着,又怕生死太过沉重大家负担不起,这是所有人的一生,我们也一样,有善意也有伤害,看完如果大家也能感觉到善意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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