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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妈！今年你回老家过年不？”向小微躺在床上对着越洋电话那头的妈妈撒起了娇。
“当然回啦！去年跑案子没回家被你姥姥骂得狗血淋头，我怎么敢不回？怎么？你不回来？”
“我都毕业旅行快半年啦，当然回去了！”
“那不就行了！欧美风景再好，也不如咱们中国好！在你姥姥家见吧！”
说罢苏言女士就要挂电话。
“妈妈妈，等一下！”
“怎么了？”
“妈，那个……额，你不是在云南采风吗？确定会回家吗？”
“采风的事儿我安排学生了，五倍工资，厚道吧！怎么，要给妈看你男朋友？”
“妈，你真聪明！”
......
“我不是跟你说了，你不结婚我一点都不着急，一辈子单身都没关系，妈给你攒了不少资本，咱想干啥就干啥，不能随便找个男人结婚！谈恋爱也得找个灵魂契合的人！”
“妈，他可能真的是灵魂契合的人。”向小微一改撒娇状，有点惆怅又理智地跟妈妈说道。
电话那头苏言女士也沉默了，她知道女儿是认真了，而且是经过了一系列理智分析之后才给自己打的这个电话。
“如果真是那样，妈妈真的替你高兴！”苏言女士很感慨。这么多年她一直精心培养女儿，倒不是让她上各种辅导班，而是注重女儿的智力开发和精神自由的培养。女儿也很争气，不仅学业优秀，顺利去了常青藤名校读博，还一直自信理智又不失善良可爱与好奇心。离婚后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实现年轻时的理想，开律所，带学生，写文章，日子过得充实又有意义，还为下一代积攒了不少财富，苏言女士很满意自己的现状，唯一担心的就是女儿嫁错人。
“可是，他是烟台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没关系，先见一见。”
2.
伦敦某咖啡馆
“毅明，我今天跟我妈说了你是烟台人。她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明确拒绝就是好事，我可得庆祝一下！”对面的男孩眉清目秀，一身书卷气，两眼炯炯有神，他看出来了向小微的惆怅，刻意缓解了一下气氛。
向小微对他粲然一笑，“她说可以见一见！”继而说道，“其实我们母女俩从来没有秘密，可是她从没跟我提过烟台的事。只是有一次有个棘手的案子需要去烟台出差，她思虑再三还是安排其他合伙人去了，为此还专门开了三天的研讨会预设所有的情况。我就猜测烟台可能是她的什么心结。这次我贸然说出来，不知道她会不会不开心。”
“以我的判断，阿姨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大概率不会因为我是烟台人就否定我们的事儿。”
“或许，我再去看看她的书？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嗯？阿姨的文章我全部都看过，不止法律的，连电学的我都看了。可这和我是烟台人有什么关系？”
“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妈还写过几本超级火爆的爱情小说！《盛夏有风吹》就是她写的，不过是很早期的了。”
孙毅明惊讶极了，“我读书的时候还迷过《盛夏有风吹》！没想到竟然是阿姨写的！难道，阿姨就是女主，只是嫁给了一直追她的男孩？而男主是她错过了一辈子的人？”
“额……其实我也隐约这么觉得。”
“男主是烟台人的话，就解释得通了。”
“还好不是小说里说的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两人对上眼神，噗嗤一笑，均没有陷入对假设的惆怅之中。
向小微继续问，“对了，你确定要回国发展吗？Morgan Lewis的 offer可不好拿。”
“哈哈哈，回去报效生我养我的祖国，不是你一直的自我要求吗？”
“那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发自肺腑的人生追求。不是你的。”
“也是我的！我的舅舅一直教导我不能忘本，法律是我的信仰，更是祖国的需要。而你，更加坚定了我回国的决心。”孙毅明一改严肃的语气，握住向小微的手，温柔又深情地说，“能遇到你我真是何其幸运！所以我一定想方设法解开阿姨的心结，让她答应我们的婚事。”
“孙毅明先生，你这三十年人生只交了我一个女朋友，怎么就坚定地认为我们适合结婚呢？”向小微笑着看着他。
“用单身三十年换遇到你还不够吗？老天爷给了我一个认识你的机会，后面的九十九步都是我心甘情愿积极努力实践的结果。我非常非常确定你就是我爱的人，是我想守护一辈子的人，接下来的几十年我会用尽全身力气爱护你、尊重你、保护你。如果没有你，我简直不知道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你不知道，在宾大图书馆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沦陷了，第一次有了心脏快要跳出口的感觉。后来你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无论我吃饭、睡觉、写文章还是参加活动，总是会忍不住想起你。我想见你，特别特别想，就天天守在图书馆等你出现，还趁你去卫生间的空隙偷偷去看你的名字。”孙毅明回忆着那时候的傻样，忍不住笑了，“后来有一天你却突然不见了，我失落极了，整天魂不守舍，生怕你就此消失。我跟舅舅说了之后，他非常非常激动，鼓励我一定要想尽办法把你找回来。”
“哈，你舅舅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不过，我那次是去帮爸爸的客户解决问题去了，得保密。”
“怪不得！我那时候像发疯一样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后来才听你一个邻居说你好像去旅行了，说是隐约看到你拿着东西叫车去机场。唉，后来还是我舅舅提醒，说你还没毕业，一定会回来的，我才恍然大悟！爱情果然会让人智商为零！”
“噗~其实我那时候早就注意到你了，只是没说而已。”
“我隐约有感觉，只是怕会错了意。”
“只是，你表白也太突然了吧？我刚回来的第二天，刚在图书馆坐下来，你就气喘吁吁地突然出现，一句话不说,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跑。那么长的路，那么多的人，太疯狂了简直！你是不是都忘了在此之前咱俩都没说过几句话？”
“哈哈...我舅舅的嘱咐：遇到喜欢的人要抓紧表白，不然可能会错过，遗憾一生！你回来后我简直心花怒放，一心只想着一定要告诉你我的心意。还好，我拉你走的时候你没有拒绝，还红着脸听完了我的表白！”孙毅明笑得得意又幸福。
“哈哈，我妈说得对，真爱来临的时候，所有的理智都会退避三舍。”
3.
春节，向小薇姥姥家。
“姥姥，姥爷，小姥姥，妈妈，爸爸，姨姨姨夫，舅舅舅妈，小姨小姨夫，这位就是我的男朋友，名字叫孙毅明。”向小微看到姥姥脸上早就笑开了花，稍稍放心，继续说道，“他是山东烟台人，今年31岁，是我在美国的博士同学。我们在一起有三年时间了，现在将他正式介绍给我最最亲爱的长辈们，望你们多多指教。”说完向小微调皮地鞠了一躬。全程面带微笑站着的孙毅明见状也赶紧鞠了一躬。
“哎呀，你这个傻孩子，鞠什么躬，快坐下吃饭！”向姥姥笑骂着对向小微说，“毅明，你坐下，坐下，多吃点哈！尝尝我们这边的特色菜，地锅鸡！特地给你点的！”
“是啊！一听说小微要带男朋友来，我们全家都高兴坏了。妈说一定要挑最好的饭店点最有特色的饭菜招待你！”舅妈热情地接过话来。
“好的好的，一看就特别香！我能多吃两碗饭！”孙毅明乖巧地答应着。
“烟台那边都吃海鲜吧？我年轻的时候也天南地北地跑，各种东西都吃过了，还是觉得我们这边的饭菜口味最好！”姥爷自豪地说。
“是的姥爷，烟台吃海鲜比较多，我家离大海很近，我就是吃海鲜长大的。我读书后就全国各地跑，各种美食都很喜欢。有空我可以给您做一下海鲜，让您尝尝真正的海鲜的美味！而且吃海鲜美容养颜，姥姥和阿姨们可以多吃点儿！”孙毅明使劲儿讨着老人家的欢心。
“哈哈哈，那我可有口福了！”姥爷脸上笑开了花，“你们都是好孩子啊，一个个都博士毕业，小微的两个表姐今年也要博士毕业了，两个表弟也都保研了！底下的几个孩子也都在名校读研究生、读大学。你们个个都有出息，比她妈妈那辈的孩子强太多了，姥姥姥爷开心啊！”说到这儿，姥爷忍不住揉了揉眼里的泪花。
“要是能早点结婚就更好了！”小微姥姥忍不住吐槽。
“就是就是！”小姥姥也附和起来。“她小姨小姨夫还阻止孩子谈恋爱，真把我气死了！说什么大三学业重。那他大哥大四快毕业还使劲去追人家女孩儿咋不阻止？”
“婶子，女孩儿怎么能一样！得看准了再谈男朋友！”苏言女士开口了。
“好吧好吧，小言说得对，女孩儿咱得特别上心地养！不过，要不是小言这些年一直花时间花精力教导这几个孩子，他们哪会那么有出息！”小姥姥感慨地说，“自打孩子出生，买书就不说了，年年寒暑假接过去，满世界旅游，好事坏事都是小言给搞定，还教他们几个怎么教育孩子，连我这个老家伙都学会了！难得她这么有心！”
“哈哈，婶子，你还不知道吧？他们几个以前经常跟我说，最喜欢的是小姨，最怕的也是小姨！”小微阿姨笑着打趣。
“现在啊，最感谢的也是他小姑！”小微舅妈笑着说。
“得得得，再说我都成了神了！孩子们出息是因为孩子是好孩子，我可不敢居功！来来来，快吃菜吧！”
说得大家都笑了。
向小微偷偷观察每个人的表情，除了妈妈的表情有点难测之外，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孙毅明的真心喜欢，就连一直宠女儿上天的爸爸也舒展了眉头。向小微稍稍放心。爸爸再婚后又生了两个儿子，大概是遇到了真爱，人变得精神抖擞，事业心也强了起来，只是对女儿的爱还一如既往，这次听说小微要带男朋友过来，立刻推了所有的应酬赶过来参加这个家庭大聚会。
饭桌上大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仿佛孙毅明早就是这个家的一员一样。向小微却知道家里每个长辈都是慧眼如炬，一刻不敢放松。紧张地去看孙毅明，却发现他始终面带微笑神态自若，还时不时投过来安慰的眼神，向小微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4.
月亮上来了，星光点点。向小微和孙毅明走在静谧的小路上，路灯把斑驳的树影投在他们头上、身上。
“你们家家庭氛围真好！”
“哈哈，其实很大一部分是我妈妈的功劳。她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一直说家庭和睦才是最大的幸福，这些年她拼命赚钱，却不守财。用她的话说，钱是用来让人幸福的，不是让人结仇的。很有意思对不对？我们都是在物质丰富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不太能理解姥姥姥爷年轻时因为缺钱受的苦，可我妈却体会很深。所以，她对家里每个人都很慷慨，连我爸爸那边的两个弟弟，她也尽力帮忙，还让我和他们多联系，能帮忙就帮忙。”
“阿姨真是个善良的人。可是……”
“可是她为什么会离婚，既然那么重情。你是想问这个吧？”
“被你猜到了。”
“也可能是太过重情了吧。我妈说她发现爸爸早就不爱她了。他们彼此除了每天回到同一个地方陪我，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之外，对方每天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全都一无所知。我妈发现这个情况之后，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恐怖。其实我爸妈在一起十年才结的婚，前面七年一直是我爸在追我妈，你觉得很浪漫对不对？可后来我妈专门写了一本书去反思这段时间，她尽量用客观的描述去写，最后还是发现其实爸爸早就在漫长的追逐岁月里失去了对她的爱。她说年轻的时候她太自卑、太软弱，被追怕了就想着给爸爸一个在一起的机会...他们的结合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在书里写了很多生活细节，我读了之后都觉得很心疼，可实际上他们的婚姻比我看到的绝大多数的家庭都好多了。这可能也是我妈妈对我有没有选对男朋友特别看重的原因吧。她一直说，两情相悦很重要，人格高尚更重要。”
孙毅明听着向小微的陈述，隐约有种熟悉感。他的舅舅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就在十几年前舅妈提出离婚的时候，全家人齐上阵劝他挽留，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平息了一切:“两个不相爱的好人，怎么相守着过完这漫长的一生？放她找到真爱不好吗？”
“这么多年阿姨就没有遇到过合适的人吗？她那么有气质，有魅力，一定有很多追求者吧？”
“哈哈，那是。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爱上我妈的。可她心里好像一直有一个人，总是忍不住去比较。成年人的爱情掺杂的因素太多，稍有不完美，就赶快掐掉火苗。她是个心中有大世界的人，不会让自己困在感情里太久。”
“我想我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你真是有一个好妈妈！”
“我妈对女婿的要求很高，你很自信吗？”向小微调侃道。
“哈哈哈，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其实我舅舅和阿姨有点像，看起来要求非常高，其实内心最柔软。他们要求的无非是两点：一、两个人真心相爱，没有勉强，没有将就；二、两个人人品要好。人品好智力就不会太差，情商就不会很低，就会相互理解和尊重，会好好经营感情和生活。这两者都有了，以后的生活高概率会很幸福。”
向小微很认同，打趣道：“你对自己的评价很高嘛！这么不谦虚！”
“没有达到这个标准的话，你也不会带我来见父母了！”
向小微一笑，紧紧挽住孙毅明的胳膊。
“小微，我真想现在就带你去见我爸妈和我舅舅，好想你今天就当我的新娘。”
“你怎么确定我们会幸福一辈子呢？”
“我相信我的人品，更相信我们的爱，会有一辈子那么绵长。”
孙毅明动情地去吻住向小微，良久良久才放开。
......
“你总是提到你舅舅，他除了是个大法官，影响了你的职业选择，还影响了你的婚恋观啊？”
“我舅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明明做着最理智的工作，却又是个极感性的人。我听家里长辈提过，说他年轻的时候爱上过一个女孩，疯狂思念了三年，却没有表白。后来发现女孩有了男朋友，又慢慢地结婚生子，他几乎崩溃，花了几乎八年时间才恢复过来。后来他被催得不行，通过相亲认识了我舅妈。听说我舅妈和他当初暗恋的人有些神似，只是舅妈也是重情的人，发现始终走进不了舅舅的心，结婚十年还是离婚了。所以，当我跟他说了在图书馆遇到你的事情的时候，他很激动，鼓励我一定要千方百计地找到你，还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要不是他的鼓励，我可能真的会错过你了。”
“这还是你第一次跟我提到你舅舅的感情生活。我以前一直觉得他是个冷酷无情的工作狂魔呢！哈哈哈。”
“我舅舅在家人和朋友面前还是很幽默的……怎么了？”
孙毅明看着突然定住的向小微有点困惑。
“你说，你舅舅会不会认识我妈？”
“额……不会吧？我舅舅一直在北京，又不是烟台……”孙毅明觉得这个想法太疯狂，又说服不了自己没有这个可能性。
5.
山东烟台，有名的海水浴场边，夕阳西斜，海风习习。
苏言女士静静地站在沙滩上，贪婪地看着辽阔的海面，那么蔚蓝，那么深邃。夕阳的余晖温柔有力地洒在海面上，给人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烟台，真的和他说的一样美。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四十年没见了。昔日意气风发、阳光灿烂的少年少女，如今已成了历尽沧桑的花甲老人。如果就这样错过一辈子，何尝不是遗憾的美？可命运偏偏让他们再见面。难道是因为当初没有好好告别？
往事在心头一一浮现，苏言女士任凭泪水流出眼角，划过脸庞，矗立了许久许久。
夕阳染红了海面，一如他诗里最美的海边日落。
她慢慢坐下来，双手抱膝，静静地望着大海，再也哭不出来。
她没注意到，在她侧后方有个男人一直在注视她。
“苏言。”男人的声音有些哽咽的沙哑。
苏言诧异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他。
夕阳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眼睛红红的。
苏言赶紧收拾情绪，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窘状，毕竟前几天他们刚以“亲家”的身份见过面。那个时候他叫她“小微妈妈”，她叫他“毅明舅舅”。
“毅明说你不愿意来烟台。”
苏言一惊，望向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我知道你的每个消息...我终于知道你爱我，到现在都是，我很开心。”
“那你思念了八年的女孩是我吗？”
“不是八年，是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