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的最后一天,我在重庆大学西校区第四培训公寓的421房间的书桌前,趴着写下这段话。
距离武汉封城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在变得鲜活,在变得有生命力,但是这一切我都没法儿亲眼见证。国际广场变得热闹,中山公园变得喧嚣,江汉路开始人挤人……都与我无关。
因为我在421。
4月27日飞到重庆,在机场体育馆等待的三个小时没有让我情绪崩溃,我大概能明白,运送行李是个需要时间的活儿。到了寝室拿到一份冷的午餐,也没有让我瞬间暴露,毕竟我能理解是我到寝室的时间太晚。
4月29日接到渝北疾控中心的电话,我回重庆的这班飞机上有一位无症状感染者,而我这个在“疫区”待了三个月却依然健康的人,突然变成了危险的密切接触者。一辆闪着红蓝灯光的急救车把我拖到重庆大学第四培训公寓,我仍然没有崩溃,我想这是我不太幸运。
4月29日晚公寓的热水器坏了,我带着浸湿的头发和身上的冷水蹲在地上哭了。问题是排山倒海般涌来。
“凭什么我要回来,凭什么我被这么对待,为什么我要遭这些罪?”
擦干了身子,穿上衣服,我的眼泪一边往下掉,热水器上的数字一边往上升。终于它再次停在40度不再向上,我的眼泪也终于不落了。重新蹲回去,面朝着厕所那个黑黑的洞,盯着它,一边拎着淋浴一边往头上浇水。头发上滴落的水终于和我的眼泪一样烫了。
吹头发的时候,我想这事儿还是不跟爸妈说了,毕竟崩溃的时候人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会过分夸大自身的处境。
今天,4月30号我的房间里没有饮用水,我的热水器里没有热水,我的桌上放着难吃的饭菜。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终于换了个新房间,新房间的热水器有热水,学校也即将送来饮用水。
饭菜还是那样,我也还是那样。
有人告诉我,我应该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这次隔离。他说这世界上有很多人的日常生活都比我现在的处境更艰难。他又说,短暂的艰难或许可以让我更加坚强,希望我更积极乐观一些。
我面对这一段话愣了很久,反思着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输出了这么多负面情绪,后来反应过来,从隔离到现在,我发了不少朋友圈,有调侃有抱怨,但多少都带着点调笑的意味。或许是频率高了,让那些没有被隔离的人也产生了被隔离的“焦虑”。我捧着手机,想了一会儿,决定认真回复他。
首先,我没有觉得我很艰难,只觉得我本来可以不用这样但是现在必须这样了,我蛮背时(武汉话,“运气不好"的意思)。其次,这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人比我艰难多,但这世界上也有大把的人比我过得好得多,我为什么只跟比我差的人比?人要往前看,往上看,这道理谁都懂吧?最后,我自认为这些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没有举报、没有投诉、没有跟我父母哭诉,已经算很坚强很乐观了, 如果还有更高的要求,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这段时间确实发的负面朋友圈很多,接下来几天如果我接着背时我会接着发,不喜欢看、觉得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了,一定要屏蔽我,我认真的,我也不想自己糟糕的经历给别人带来不快。但我不能不发,所以请你选择不看。
写完这两段话就更累了。过了今天,五月就来了,连武汉都在向好,有什么是不能慢慢变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