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毕业的前一天,两人相约在学校一个酒店的小包厢里。涟漪默默地喝着酒,小艾滔滔不绝地说着八卦,像平时吃饭时那样,一个跟上了锁的柜子嘴巴紧闭,一个如上了发条的钟,不知疲倦的话痨。
“我也要打道回府了,这里竞争太厉害了,人才济济啊,咱这普通院校的毕业生能在这找个工作太难了。我是放弃了,老头说回去给我弄个老师当当,我也知足了。还是你厉害呀,早知道跟你学了,那时我就知道玩,你跟女强人一样,天天忙个不停,没见你休息过。现在好了,你都进五百强了,还直接转正了,真羡慕死人······”小艾不知说了多久,好像自言自语似的,涟漪始终没接她的话。
你毕业以后还回家吗?小艾关心地问好友。
绝不回去。长相温柔甜美的涟漪语气坚定又强硬。她虽然没喝醉,可那话像醉后的真言。
她心里积压已久的苦闷好像要喷出来,像要即将爆发的火山。
怎么了,你父母不想让你回去吗。小艾试探着问。她知道好友今天有话要说,感觉不吐不快。平时她不问,好友也不说,彼此心照不宣。她们虽然长相差距大,小艾纯属绿叶,即使做涟漪的绿叶她也心甘情愿。因为她们了解彼此的脾性,志趣相投,尊重各自的隐私。这也是为什么两人的友谊维持这么牢固。
他们,呵呵,巴不得我回去,我就是他们的摇钱树。他们卖过我一次。涟漪幽幽地说,眼睛定定地望着桌上的塑料花,心想做塑料花多好,不会被随意践踏。
怎么有这样的父母,太绝情了吧。小艾同情地语气说。她隐约感觉到好友的悲惨遭遇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们呀就是见钱眼开的人,尤其我那个妈,我对她失望至极。第一年的学费,你知道我从哪里弄到的吗。涟漪有些自问自答的语气,小艾不好询问,只是用关切的眼神望着好友,鼓励她继续讲下去。
可是涟漪张了张嘴,还没说出口,眼泪已经默默地流到嘴边。小艾赶忙抽出纸递到她手里。她没有问,只是默默地看着等着。
涟漪沉默一会,像在积聚力量,这才哽咽着说,我拿了他们的钱,偷跑出来的。其实这钱也不是他们的。
小艾听得有点糊涂,疑惑地望着她。
涟漪牵了一下嘴角,冷笑一下,好像藐视那不在场的父母,之后痛苦地说,他们在我高考之后,背着我,接受了一个男人的彩礼。有天趁我午睡时,把他推到我屋里还锁上门。讲到这里,涟漪痛苦得停了下来,眼泪汹涌而出。小艾直接拿了抽纸帮她擦眼泪。
待涟漪稳定了情绪又继续说,我在屋里喊着骂着都没用。你知道嘛,那种叫天天不应的绝望。我歇斯底里疯了一样,可我还是挣脱不了那个魔牢。我拼命抗争,可我根本没本事。我像垂死的笼中之鸟。第二天我想自杀,跟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可我没勇气。我还想继续念书……一口气说完,好像费光了所有力气,涟漪只能低声呜呜的啜泣,那弱弱的凄惨声音像从坟墓里飘出来的,那么幽咽哀婉。
小艾急忙拉动椅子挨着她坐,不时用手拍拍她的肩膀,递纸巾。其实小艾自己的眼泪几次要决堤,她竭力忍着,怕影响朋友倾诉,但此时终于忍不住,泪水说着她的脸颊冲出几条浅浅的沟痕。待涟漪哭好了之后,小艾倒一杯白开水给她。涟漪望着那杯水出神,她似笑非笑,有点痴傻地说,我就像那水,还没嫁出去就已经被泼掉。
小艾拉住她的手,那手这么冰凉,好像从冰窖里出来的,小艾揉搓着她的手,想必她的心更冷。小艾现在理解为什么朋友那么不苟言笑,好像看破红尘一样,那是因为她经历过令人窒息的黑暗,小艾不知怎么安慰她,赶紧转移了话题,她说学校后山的凉亭有荷花,一起去那边走走吧。涟漪好像没意识似的,就这样被小艾牵着走。待到了湖心亭,看到满池的荷花,她的眼泪泉涌。小艾默默地陪伴她,看着好友哭,她也不自觉地流泪。这美丽的花看起来那么娇弱惹人怜,可有人理解它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也许正是两人此下的想法。两人默契地坐在那,静静地看着荷花,此时暗香浮动月黄昏。
涟漪第一次坦露自己的心声,卸下心中背负的秘密,她决定放下这一切 ,重新做自己,像那荷花一样,尽情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