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蓦和我先后进入A股市场,在股海的浪潮里跌荡起伏,赢利不多。我认为股市是欲望的名利场,一旦贪婪的羁绊被打开,那么万劫不复的深渊就会等着。此外,切记只用自己的闲钱耍这博弈的游戏。
凌蓦在股市里赚了点,就用来装修他们抚河附近的房子了。装修是一件很磨人的事情。为了方便装修,凌蓦就住进贺菱在市文工团分到的单身宿舍。
我一次陪凌蓦到贺菱宿舍取点东西,一进门就见房间大部分被双人床占据。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在外面共用的。为了陪凌蓦等贺菱下班一起吃饭,我也就和凌蓦傻坐看着《还珠格格》。
晚上吃饭的时候,贺菱调侃我:“歌然,我们文工团有几个美女待字闺中,你有没有兴趣?有兴趣的话,我约你们一起?”
“你们团里的美女都是貌美如花,我怕我这牛粪没那么多营养滋润。”我呡一口啤酒说道。
“试一试,我这牛粪还不是把眼前的这朵鲜花滋养得好。是不?老婆。”凌蓦夹一筷子菜放在口中道。
“鬼话,是我这鲜花天赋异禀,和你这牛粪无关。”贺菱白了一眼凌蓦。
凌蓦问到贺菱:“老婆,我觉得我们房子的安全门换了好不?”
“原先暗红色不好吗?”
“我想换绿色的,要环保。”
“我觉得不用换。”
“我要换。”凌蓦斩荆截铁地道。
“你钱多,作得慌?”
“我喜欢,怎么样?”
我连忙把他们的话题岔开:“你们什么时候装修好房子,记得让我第一个去参观哟。”
“当然。”凌蓦和贺菱不约而同道。
事后才知道,凌蓦最终还是很大男子主义地把安全门换了颜色,只是凌蓦对贺菱说这门的牌子好。让贺菱气了几天没理会他。
生活还在继续,爱情的棱角在生活的长河里消磨,会被时间湍流撞击,慢慢地圆滑成玉石始终是稀少。
凌蓦和贺菱的新房装修好后,就要准备结婚了。我第一次参观了他们的新房,房间布置很温馨,进门是客厅,要开灯,左手边是卫生间,穿过客厅就是两间卧室,其中是厨房改造成卧室,厨房移至阳台,阳台和饭厅相连。除了卧室铺了强化木地板,其它房间铺的是浅色的地砖。
这时,我们在客厅里闲聊,突然听到敲门声,凌蓦一个箭步来到门口,开门一瞧,一个穿着一袭鹅黄长裙的少女站在门口,忽闪着眼睛问道:“请问贺菱女士住这里吗?我是花解语花店送花使者,这捧九十九支玫瑰是客户让我们送您的,麻烦贺菱女士签收。”
“我是贺菱,这谁送的花?”
“贺菱女士,您可以看一下花束里的卡片,看看有没有客户署名?”
贺菱签收后,在花束里找到一张卡片,正准备细瞧。
“好了,以后需要订花服务请联系花解语花店,这是我店名片,各位再见。”那少女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和凌蓦见卡片几行字:贺菱,你是我今生的最爱,今日我郑重向你求婚,让我来照顾你一辈子吧。凌蓦。
凌蓦在我们快念完卡片时,已经单膝跪在贺菱身前,手捧着一个开盖的红色心形盒子,里面是一枚光彩夺目的钻石铂金戒子。
我侧脸见贺菱,先是有点惊讶,后抿嘴笑得眼圈湿润。
“菱,嫁给我吧。”
“嗯。”贺菱捧着花束接过盒子,看着戒子,笑得泪眼晶莹。
我很荣幸见证他们最幸福的一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双方家长见面谈婚嫁事宜。虽然贺菱的父母和凌蓦的爷爷奶奶以前是同事,但凌蓦的父亲、母亲是分别从抚州、上海赶来,双方对婚宴的地点和规模有分歧。
贺菱的父母只有贺菱这一个独生女想在南昌大操大办一下,而凌蓦的父母想让他们分别在抚州、上海办酒席,规模仅限于自家亲朋好友。双方有点不欢而散。凌蓦和贺菱面临的压力大了,尽量想谋求双方家长都满意的折中方案。
随着婚期的临近,贺菱的文工团演出活动越来越多,夜场也越多,有时她和同事吃完夜宵回抚河附近的新房子已经凌晨了。先前凌蓦有空还接过她几次,后来她怕影响凌蓦上课,就没让凌蓦再接她。
这天子夜,贺菱陪同事吃点夜宵喝点夜啤酒回来开门时,半天没把钥匙捅开进安全门的孔洞。凌蓦穿着帮她开启了门。一进门,贺菱一个踉跄扑进凌蓦的怀里,他顺势把她扶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老公,你还没睡?”
“早睡了会儿,才听到门口有动静,就到门前看看是否你回来,不巧你正开门。”
“哦,明后两天还有两个夜场,到时你自己先睡。”
“这月那么多夜场演出,别把身体累坏了。”
“没关系,演出多奖金也多点。”
“钱是赚不完的。”
“有钱赚白不赚。”
“每天那么晚回家,夜路不安全。”
“不用担心,我们团的小王正好顺路开他车送我到楼下。”
“哪个小王?”
“王璧阁呀,我们团新来的歌手。”
“是不是先前你说的你们王团长的亲侄儿,通过王团长进团的。”
“恩。不过王璧阁的歌唱得不错,现在算是我们团的台柱子之一,另外人也幽默,喜欢开玩笑。”
“油嘴滑舌的男人少接近。”
“我觉得人家人还不错,每次都是主动送我回来。”
“听我的没错,别被假象迷惑,恐他有用心的,以后你还是自己打的回来吧。”
“人家知道我是快结婚的女人,还会有什么别有用心。”
“我只是提醒你。”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能判断。”
“你能判断,就不会做人家的车子了。”
“我坐他车子怎么了?”
“别坐出事情来!”
“坐出什么事情来?你把话说清楚!”
“坐出什么事情来?你自己清楚。”
“我有什么说不清楚!你今天跟我说清楚。”
贺菱怒目圆睁地瞪着凌蓦,而凌蓦在对峙中无言。她的小姐脾气上来十分恐怖,涨红得脸,喘着粗气,发疯似地扇着凌蓦耳光,至少有十来下。
“你打够了没有?”凌蓦怒吼道。
“没有。”贺菱还将继续攻击。
凌蓦爆发了,正反手抽了她两个恶狠狠的耳光,霎时她的左眼角红肿起来,右脸显出五个红手印。她捂脸痛哭逃进主卧,反锁房门,掩着被角哭累才睡去。
第二天清早,贺菱将青紫的眼角化妆淡去,戴上墨镜就摔门上班了。
这次后一连几天贺菱都住团里的单身宿舍。凌蓦跑到宿舍向她道歉,请求原谅,并保证今后再不会动她一手指,希望她下个月里一起办结婚证。
贺菱以恐婚为由让凌蓦给她一段冷静时间。
近一个月,凌蓦早晨匆匆来到贺菱宿舍。敲了半晌,没人开门。他走到宿舍楼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转身返回贺菱宿舍门口。却见一人影从她的宿舍里闪出,撞了凌蓦一下,又飞快向宿舍楼大门奔去。
凌蓦来不及去追,忐忑不安地靠近贺菱的宿舍门,轻推开她虚掩的门。
房内她的衣裙狼藉在一隅,橘黄色的薄被下露出一条她的玉腿,她侧身向内安睡,还带着微微的鼾声。
凌蓦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轻掀开被子,他愣住了。被子重重地从他的手指尖失落,砸醒了她,她侧脸问:“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来了才见识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时,贺菱才发现被子里的自己是一丝不挂,有点惊愕,忙向凌蓦解释:“蓦,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我昨天喝醉了。”
“你还要我怎么想?不要脸的贱人。”
凌蓦扭头摔门离开,不顾贺菱在房门内歇斯底里地呼唤:“凌蓦,别走!凌蓦!”
解释就是掩饰,爱之深,恨至极,爱情的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
随后几天,贺菱找到凌蓦,他们在新房子里貌似心平气和地签好分手协议,贺菱把房子家具家电给了凌蓦,凌蓦将补给房款贺菱,其他财物连同婚戒都给了贺菱。他们最后以特别的方式告别他们爱情,身体的交织缠绕,已经分不清爱恨情仇,彼此的撞击让激扬的亢奋燃烧美好的画面,香汗淋漓下冲刷掉不堪的回首。
他们突如其来的分手,让我很吃惊。凌蓦找到和我说了短短半个月发生的一切,让我去安慰一下贺菱。
我找到贺菱,在她单位附近茶楼和她谈起凌蓦和她的事。
“贺菱,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了那么久,怎么说分就分了?”
“也许是命中注定我和凌蓦不能在一起。”
“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作为你们两个最好的朋友,希望你们重归于好。”
“不可能了,就像吐在地上的口香糖,不可能再捡回来。”
“土豆和番茄也许根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但他们走到了一起,因为土豆变成了薯条,番茄变成了番茄酱,他们俩成了绝配。所以说没有天生就合适的两个人,需要彼此的包容理解与改变。凌蓦希望我转达你,不管以前你发生过什么,他都依然爱你,希望和你在一起。”
“他的心思我明白,但我过不了我自己的坎。那天我心情不好是喝醉了,好像是王璧阁开车送我回宿舍的,但回宿舍后的事情我确实记不起来了,我怕我对不起凌蓦,我只要面对他,这事像断过的骨头在身体里时常会隐隐作痛。”说到这里,贺菱始终低头蹙眉,端着青花瓷茶盏饮了一口。
“你们再给对方一点时间,冷静一下,不要轻易放弃好吗?”
“我这些天冷静下来想了我们的爱情辛苦走到今天确实不易,但我们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凌蓦也回不去了。”
“贺菱,你就不能给凌蓦一次机会,哪怕是最后一次?”
“歌然,不是给他一次机会,是老天爷给我们在一起机会用完了。”
“用完了?机会是你们争取的呀?”
“歌然,别劝我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和凌蓦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贺菱,无论你与凌蓦能否在一起,希望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包括凌蓦。”
“嗯,永远是朋友,我们三个。今天还有点事,我先告辞。”说完,要掏包结账。
“我来,你先走吧。”我起身摁住她的包口。
“那好,再见。”
“再见。”我目送她匆忙提包离去的倩影,茶楼的橱窗外的法国梧桐在风雨下,飘落一地的秋黄。
这以后我再见到贺菱,是三个月后,在圣诞节那天她的隆重婚礼上,作为新娘的她,杏脸桃腮,雪白婚纱抹胸,纤手捧一束蓝色妖姬的玫瑰,在他父亲的护送下款款走向新郎。
新郎不是凌蓦。新郎是贺菱父母给她介绍了他们故交的儿子,没有凌蓦高大帅气,但家世算是显赫,父亲是某地市一把手,母亲是国企老总,自己代理知名轮胎。
即将进入千禧年的寒夜里,胜利路上,行人稀少,且过客匆匆,亨得利的钟声冻结于月朗星稀的夜空,街口的狂风像飞刀肆意地乱穿,有恃无恐地捅进人们身体,热血冰凉,行人像挨了刀子一样前倾地回家,任月光冷在脚下。
我陪着凌蓦躲进附近温暖的酒吧,在汹涌的迪士高摇滚中扭动,任凭镭射的狂扫,凌蓦卖力地舞动身躯,随着节奏左右摇摆着脑袋,渴望过去的一年尽快过去,去迎接新的一年,早点穿越到新的世纪。当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时,音乐静默,在倒计时屏幕前的男女们,挥舞着荧光棒,屏住呼吸,守候这新年的到来。
“当……当……当……”钟声响起,人们兴奋地欢呼跳跃。音乐重新澎湃起来,凌蓦和我浸没其中,我们内心一样得翻江倒海,一泻千里,把烦忧从体内甩开。
“爸爸,我们快到南昌站了,你不是说火车上可以看见爷爷奶奶家吗?”女儿霄鸽扯着我的衣角问。
“这次我们的停靠站是南昌西站,估计不路过爷爷奶奶家。”
“哦,爸爸,凌伯伯会来接我们?”
“嗯。”
“凌伯伯长啥样?”
“你凌伯伯和爸爸一样瘦高,都是一米七八,浓眉大鼻微塌,碎发平头大脸盘。”
“哦。”
“他为了鼻子高点,再帅点,做过垫鼻子手术。”
“那现在怎么还是微塌呢?”
“那手术后不到半年,垫鼻子的塑材透过鼻孔都看得见了,他后来就又取出来了。”
“哦,怪不得又塌鼻了。”
“哪有哟,是你凌伯伯自己觉得鼻子塌,我觉得中国人都差不多。”
说话间,南昌西站到了。一座新型火车站,我们无暇参观,随着人流一出检票口,我看见凌蓦向我招手。来到凌蓦跟前,牵着霄鸽说道:“霄鸽,叫凌伯伯好。”
“凌伯伯好。”
“乖,乐霄鸽。”
“凌伯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爸爸在你出生前,就把给你取好的名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哦。”
“我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我们走两分钟就到。”
我们跟着凌蓦走进地下停车场,找到他的黑色皇冠。
上车后,我们就絮叨起来:“这十年怎么样?凌蓦。”
“还好,最近准备办个教育托管中心,服务我住家社区。”
“不错,现在的家长就怕小孩输在起跑线上,愿意花钱,但又怕耽误自己赚钱的时间,你们社区居民有福了。”
“还在装修。”
“先从书法、绘画、舞蹈、写作、英语、奥数入手?”
“刚开始不多,就从书法、绘画吧,慢慢来。”
“稳扎稳打。”
“另外,我老婆怀上二胎了。”
“你老婆是和我同龄的,不惑之年勇气可嘉呀。我都不想二胎,怕太累,特别是前三年。”
“我老婆怀上就问我的意见。我就说生呗。”
“你们商量好了就生啥。”
“来了就是我们两口子的缘分。”
“恩,缘来如此。”
“过两天我要回趟抚州看我父亲。”
“我就跟你一路去,看看你父亲老人家。他的病好点了吗?”
“还是老样子,只要他开心每天就好。”
“那是开心每一天就好。”
“我们现在是典型的上有老下有小了。”
“嗯。”
“我在江西博物院前台看见有个女的,长得酷似贺菱。”
“真的吗?贺菱五年前微信联系说是在新西兰定居了,怎么在南昌会出现?”
“我也不清楚,就是太像了。我情急之下唤了贺菱的名字,她没搭理我。也许我看花了吧。”
“这么多年你还想着她?”
“嗯,不会忘的。”
车缓缓驶入厂区,在父母家楼下停住。我领着霄鸽下了车。
“谢谢,凌伯伯。”
“不用谢,霄鸽。”
“谢了,凌蓦。”
“兄弟不用那么矫情。”
“改天我们再叙旧。拜拜。”
“好的,改天叙旧。拜拜。”
我牵着霄鸽的小手上楼,父母欣喜我们的回来,一进门就问长问短的。我十年前离开的家,是我为父母精心装修的家,这里的一切虽有点生疏,但温情依旧如故。
夜深,霄鸽在我身边早晚早入睡,我躺在床上打开微信,给贺菱发了条语音:“贺菱,我回南昌了。你呢?回南昌了,还是在新西兰?”
贺菱的微信没回,我由于近两天的乘车劳顿,也就不知不觉地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