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且听风吟》看村上春树的幸运

村上春树

我觉得村上春树是极度幸运的,证据便是《且听风吟》。

在他30岁的时候,凭借着这本书结束了原本平庸的酒吧老板的职业生涯,摇身一变成为小说家,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硬生生实现了人生道路的90度直角大转弯。

在我看来,要实现如此大跨度的转变,除去本身的天赋能力不说,“幸运”恐怕也是极为重要的因素。

首先,《且听风吟》是一个极好的开启第二事业的立脚点。

如果你曾经深入地考虑过开始第二事业,并且是因为第一事业的行业衰退而萌生改变之意,那么你会深有感触地赞同我的观点。因为第一事业的行业衰退,所以意味着你过往的行业经验都不再适用,你的技能不再为当今社会所需要,你在新的公司岗位面前,竞争力如同一个刚毕业的小年轻;又因为你人到中年,所以你上有老下有小等着你供养、房贷未还清,还偏偏在体力脑力上比不上小年轻。所以开启事业是困难得无从所起的。

除非你要找到一个开启第二事业的立脚点。

但一个真正的立脚点是必须符合以下三个特征的:

1. 它必须能马上给你正面反馈。具体赚多少钱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正面反馈验证了你的想法是确实可行的,可以继续往这个职业方向走下去,而不是要悬崖勒马、改变航道、寻找其他发展方向。

2. 立脚点所代表的新事业必须比老行当更有前途。否则就没必要开展新事业了。

3. 新事业适合中年人和老年人从事——即你能干到老。为什么这点也很重要?因为人总是会老的,如果新事业也是碗青春饭,干到三四十岁必须转行,那么一开始就没必要开始这份事业了。所以新事业必须具有持久性。

《且听风吟》毫无疑问符合以上所有特征,村上找到这么好的一个立脚点,不能不说他是幸运的:

1. 《且听风吟》印证了村上的写作能力,给了他走下去的信心。

那一年,村上29岁,身份是酒吧老板,每当夜深人静,酒吧关门,他便端坐于厨房餐桌旁边,反思内观,反复吟哦,落笔于纸,创作《且听风吟》,第二年一举获得《群像》杂志新人奖,从此把身份改成了小说家。

虽然获奖之后,村上吹嘘说“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我徒然想到,我肯定会摘取《群像》新人奖,并且从此成为小说家,获得某种程度的成功。看起来颇为厚颜,但不知何故,我确信会是这样,这个念头清楚无误。

——《我的职业是小说家》

但是,合理推测,当时的情况应该并不是这样的。写作《且听风吟》应该是中年的村上开启第二事业的一个尝试而已,用IT术语来说,这是一场PoC(Proof of Concept,意为证明方案可行性的而举行的测试),后来中了大奖,他才萌发了转职的意向。

期间复杂的心态在他的两本散文集《我的职业是小说家》和《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都有详细剖析。

村上的才能是得到获奖的肯定之后,他才决意走下去的,才引发“人生风帆彻底改变了航向”的感叹。

2. 小说家明显比酒吧老板更有前途。

酒吧老板做好了,无非是开更多的分店,而小说家干好了,那将会名利双收、名垂千古、光宗耀祖。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3. 小说家明显更有职业持久性。

做酒吧老板能做到60岁吗?如果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而适时改变经营,或许50岁就会面临倒闭,而写作就不同了,越写技巧就越成熟,对读者市场会更有感觉,越能创作出更好的作品。村上的后期作品《奇鸟行状录》、《1Q84》等本身就说明了这点——他越写越好了。所以啊,做作家能做到60岁,做到生命的尽头。

其次,《且听风吟》还真的就是他第一次写小说。

多年之后,村上在《我的职业是小说家》中谈及本书的创作经历,直言自己是一个“从来没有写过小说”的人(P32),我相信他,所以《且听风吟》还真是他第一部小说。

第一次写小说,就获得专业人士的极度好评,试引两例说明之:

“每一行都没多费笔墨,但每一行都有微妙的意趣”(某作家评)

“总之才华甚是了得。”(某评论家评)

——林少华《人生旅途中的风吟》

如果想知道完成这么一件事的难度有多高,可以参见大神古龙的处女作——《苍穹神剑》,这本书是什么水平呢?

古龙他自己是这么说的:那是本破书,内容支离破碎,写得残缺不全,因为那时候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做一件正事。

我也曾看过此书,我最大的读后感就是:这真是古龙写的么?

村上第一次写小说就能获此殊荣,真是不敢想象。

再次,写作本书的契机是偶然得到的。

如果说,村上凭借自己的天赋,一开始写小说就能人所不能,令人羡慕。但更令人羡慕不已的是村上开始写作本书的契机——那似乎是一种“天启”的神秘体验,村上在突然之间明白了天意。

当时村上在看一场棒球比赛,突然之间,他就下决心“对啦,写篇小说试试”。对,当时就是这样,就那么一瞬间,村上感悟于天,明白了自己的神秘使命。用村上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在那一刻,有什么东西静静地从天空中飘然落下,我明白无误地接受了它。——《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

关于此事,村上一定会觉得“人生就是一场戏”,而自己就是主角。原来自己有主角光环啊!

这种事情,无异于突然觉悟自己原来是文曲星转世。

最后,《且听风吟》让他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想,世界上最大的幸运莫过于能按自己的意愿随心而活。村上做到了,凭借的便是本书。

村上是个内向腼腆、不善交际的人,其实根本就不适合做酒吧老板。他开酒吧只不过是想随心所欲地听爵士音乐而已,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事业。但是开了之后,就发现自己不得不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这是他不擅长的,也确实不符合自己“喜欢独处”、“不合群”的性格。

而《且听风吟》之后让他逐渐免除了这种痛苦。可以按照其天性而活。他可以推掉应酬,改掉晚睡的习惯,并且爱上跑步,最终开启了一个极为健康、而且符合本性的生活模式。

现在的白领老是情非得已地加班,所为何物?大多希望有一天能财务自由。财务自由之后呢?那就“想干啥就干啥”!对不对!我们的30岁在加班,希望50岁能想干啥就干啥,而村上的30岁就做到了。


回头想想,村上这种幸运程度,简直不啻于中奖500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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