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窝在火炉的铁脚旁边,两只前爪撑起软绵绵的身体,眼睛没有了多年前明亮的样子,怔怔地看着我们。
老狗叫"乐乐",十一年前姑姑从邻居家抱回来的时候,它出生不到半个月,巴掌大小的样子,粉嫩的鼻尖和前爪,滴溜溜的黑眼睛,清清澈澈,白净的细密的毛。起初它胆怯,眼睛忽闪忽闪的回避着周围的人,看到有人伸过手去,后退着缩起来,无辜的样子更让人生出很多怜爱来。
陌生不过半小时,小东西便探头探脑的交流起来了,在姑姑脚踝欢乐的跳前跳后,可逗乐了姑姑,于是"乐乐"的名字就从这里来了。
虽然说初次见面的场景确实隔了很久,和姑姑坐在沙发上,看着乐乐眼里暗淡的光,松弛的脸,掉空的牙齿,听到姑姑幽幽地说出"十一年了",还是吃了一惊,这一晃十一年就过去了,十一年前我上初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今已长成了大人模样,人生能有多少个十一年啊。
乐乐从那以后,成为姑姑最忠心的陪伴,成为家里的一员,一起吃饭、散步、睡觉,欢乐的时候有它,难过的时候有它,疲累的时候有它,和家人吵架,觉得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还有它,抱着、枕着,或者挨着坐,就有了些踏实和温暖的感觉。
姑姑爱扯着嗓子高声叫“乐乐”,在自家的白色地板上,在摇下来一半的车窗里,在黄昏散步的柏油马路上,在走亲访友的人家里,她像喂孩子一样的给它夹菜,满满的抱在怀里理顺它长长的毛,她让它过来坐下,或者任其撒了欢的跑。
现在,乐乐就在对面,被时光雕刻成一幅老狗的模样,姑姑说:
“乐乐,过来。”…无动于衷。
"来,给你骨头吃。"…无动于衷。
“来我帮你顺顺毛。”…无动于衷。
已经好几天不吃东西了,姑父在一旁站着,走过去抬了一下乐乐的屁股,它这才站起来,腿一跛一跛绕着火炉走,也不朝我们看,“我从乐乐身上看到我老了的样子。”姑姑说。
说到底,人生不过几十年,曾经欢悦活泼,终免不了一老;生命像支蜡烛,火焰燃烧跳跃,也难逃蜡炬成灰。
姑姑是个直性子的人,高兴了就笑,伤心了就哭,工作辛苦的时候整晚整晚的加班,空闲的时候也购物跳舞,学习电视里的花式编发,参加镇里的舞蹈比赛,算得上是个乐呵的人。人生不过几十年,年轻气盛,身体健康的时候尽管洒脱往前走,高兴的事情会过去,难过的事情也会过去,求得此时舒心,当下无悔就好。
关于狗的情节,我家也养过一只宠物狗,叫“莎莎”,夏天乘凉的院子里,弟弟逗着它前后跑,动物皮毛的触感是我的软肋,所以我很少接近,弟弟使坏叫“莎莎”追我,绕着院子里的小花园,我被追的急,叫着快哭出来,老爹老妈才出面把狗挡下来,一家人站在院子里笑。有时候,老爹老妈吵架,“莎莎”护妈妈,冲着爹爹大声吠,气势汹汹,结果吵架的气氛被这小狗盖住,只见它左顾右盼,一会儿仰着脑袋吠,一会儿低着头,喉咙里面发出“呼呼”的声音,好像把它给气坏了。
后来,“莎莎”走丢了,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它,遇到别的时候,不出两三天,它便能寻着家的味道回来。老爹骑着摩托车在周围的镇子上找了很多遍,弟弟在抽屉里放了三根火腿肠,三周不回来,它就三十天回来,三十天不回来就三个月,三个月不来就三年。弟弟还小,单纯而又善良,为这事掉了不少眼泪。而我,到今天,还会不小心将项目部的狗狗“小七”叫成“莎莎”。
人和动物之间这种,离开了语言的默契情节,常让人觉得奇妙而又感动。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狗狗承载着我们对美好情感的向往,它欢乐、简单、忠诚、不离不弃,来过我们的生命,见证了一段成长。只有真正拥有过的人才知道,失去的时候,心里亏空的重量有多沉,那是一段极为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