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向阳而生》连载中……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向阳的妊娠反应基本消失，她感觉自己完全可以上班了，便想去诊所帮忙。

“不行！我不允许！”阮佳昊却态度强硬的坚决反对。

向阳见此没有坚持。阮佳昊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略微和缓的问：“我给你的生活费不够用吗？非要现在上班？”

向阳忙摇摇头说：“我只是觉得我现在没什么问题，却什么也不干，还要依靠你生活……”

阮佳昊略带愠怒的质问：“如果你能独立生活，那份协议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面对阮佳昊变化无常的情绪，向阳不但不气恼反而笑道：“我是不是能理解成，我可以心安理得的花你的钱？”

“我只是觉得协议就该公平。”阮佳昊感觉向阳看穿了他的心思，忙遮掩道，“你要觉得无聊，可以时常去江边走走，江滨风光带的风景很好。”

向阳见天色还早，邀请阮佳昊陪她去，因为她还不熟悉环境，不知道该怎么走。阮佳昊迟疑片刻最终答应一同去。

他们从多层居民楼附近的门走出小区，向阳忽然笑道：“你真会选房子，这里有种闹中取静的感觉，很适合你生活。”

阮佳昊想问向阳喜不喜欢，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向阳自顾自又说：“我也很喜欢这个小区。这里既有中式小院又有欧式别墅还有普通居民楼，感觉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归宿。”

阮佳昊回头望望身后的小区，心中莫名的感到悲凉，假若归宿是一套房子，他确实有归宿而且不止一个，可房子只能庇护身体，却无法给予内心安宁。他的目光不自知的停留在向阳身上，猜想向阳所说的归宿肯定不仅仅是一个容身之所。

他们来到江边，阮佳昊发现晚上出来散步的人很多，脚步明显有些变得迟钝。恰在这时，向阳突然驻足说：“我有点累了，不想走太远，咱们慢慢返回吧？”

阮佳昊当即转身往回走，不过他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沿着小区外围的路缓慢踱步。

“你经常来这里散步吗？”向阳默默跟上问。

阮佳昊回头看了看人影晃动的江畔，轻轻摇摇头：“我极少出来，基本都是呆在家里。”

向阳莞尔笑道：“那——以后可不可以陪我出来散步？我喜欢早晚散步。”

阮佳昊没有应诺也没有反对，只是说他回来的时间不确定，不一定有时间。

“我知道你全年不休，随叫随到风雨无阻。你放心，我不但不会影响你出诊，还会尽我所能全力支持你。”向阳爽朗的呵呵笑道。

“李翔瑞的话太多了。”阮佳昊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并没有为此不悦，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提起李翔瑞，向阳笑盈盈的望着阮佳昊说：“你不能一直把李翔瑞当孩子。有些事你要让他知道你的用意。”

阮佳昊看了一眼向阳没有接话，似乎在等待下文。

向阳顿了顿继续说：“你不让他接急诊，也不让他夜间出诊，是不想让他过早的承担风险，以免出现意外成为他日后提升的障碍；你不让他跟你长时间守在诊所，是不想他过分依赖你，更不想他被经验或方法束缚，想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在生活中学会收摄心神，用心体会感悟，将来能突破物质层面。但由于你不和他沟通，让他误以为自己自资质太差你放弃了他。他为此很伤心。”

“他天天和我在一起都没明白我的用意，你怎么知晓的？”阮佳昊猛地站在原地，神情似乎有点生气。

向阳反问道：“我说错了吗？”

阮佳昊继续向前走去。向阳原地站了片刻慢慢跟上。阮佳昊放缓脚步等向阳走到身边，和她说起了他认识李翔瑞的情形：

“那日下着大雨，我和师公在一家小餐馆吃饭，我抬头看到一个瘦小身影拖着破旧的编织袋在附近的垃圾堆翻找东西。过了片刻，瘦小身影走到餐馆门口，他想进来躲雨，但看到自己身上流下来的污浊雨水，又转身准备离开。我起身把他拉进餐馆。他局促的四处看看，然后努力将身体缩在门口。

师公见此起身给了饭钱并打包了一些吃的走出餐馆。我起身跟着师公走了出去。小男孩立即跟了出来，但他并没有继续跟着我们，而是拖着袋子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又把他拉过来，一直牵着他。他困惑的望着我，却没有出声也没有抗拒，乖乖跟我回到我们住的旅馆。我帮他擦洗干净身体，套了一件我的短袖，然后拿来师公打包的吃的给他吃。

等他吃饱，我才问他叫什么家里有什么人。他告诉我他叫李翔瑞，家里有叔叔、婶婶和两个堂弟。我又问他上学没，他摇摇头说天天都要捡破烂，不然没饭吃。

师公看出来我想把他带走，明确告诉我这是犯法的。我执意要带，师公没法只好出去买了李翔瑞能穿的衣服，然后带着他一同回了我家。

我父亲听师公讲了事情原委，独自去了一趟李翔瑞老家，回来之后便给李翔瑞联系了小学，让他在我们那里上完小学，回老家上初中和高中并参加高考。

我在家的那几年，李翔瑞一直跟我睡。或许因为年龄还小，他睡觉总是喜欢紧挨着我。我刚开始很抗拒，时间久了就慢慢习惯了。我上大学以后很少回家，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少了很多。

也许因为这个缘故，我到现在依然觉得他还小，有些事能不告诉他的就不告诉，能为他做的，尽量为他做。但他最渴望得到的，我却永远给不了他。”

“他想要的，你会给他的，或者说已经给他了。”向阳十分确信的笑答。她并没有提及阮佳昊的父亲，因为她从阮佳昊对他父亲的称呼，感受到了他发自内心的尊重与深沉的爱。她坚信阮佳昊的父亲依然活在他的心里，就如同她的父亲一般。

“也许吧，”阮佳昊想起李翔瑞之前评述向阳的话，忽然觉得或许将来他真的可以给予。

向阳莞尔一笑，望着天空轻叹：“今晚的月亮虽没有圆满，却十分明亮。”

阮佳昊也望向月亮，都说“月是故乡明”，可他心里的故乡却永远失去了月亮，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与凄惶。他黯然收回目光瞥见向阳面露沉吟之色，心中一动，不情愿又略带焦躁的问：“你想家乡了吗？”

“‘此心安处是吾乡。’”向阳轻笑道，“刚刚突然想到前两天看的这首词有些感触，却不想你如此问，我正好现学现卖。”

阮佳昊想起白居易也有类似的诗句，不禁轻声吟道：“‘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向阳听闻，请阮佳昊将全诗诵一遍。阮佳昊没有拒绝，给向阳吟诵了全文。

“我感觉我要向你学习的，不只是医学，还有文学，或许再过几天还会有别的发现也未可知。”

向阳真挚诚恳声音像刚刚拂过脸颊的风一样清凉沁心，她敬慕的目光如同此刻的月光一般柔和明亮，她的心像孩子一样毫不设防，亦不加遮掩。

阮佳昊下意识的别过脸，似乎不想让向阳看到他脸上闪电一般稍纵即逝的慌乱。

月亮在轻柔飘渺的浮云间缓慢穿梭，他们两人的影子也随之忽明忽暗。阮佳昊此时的心情，像极了地面上的影子。向阳不经意的话语，总能引起他内心的共鸣，甚至触动他的某种情感。他为此感到不安，本能的想要抗拒这种影响并疏离向阳。

向阳放佛有预知能力，每当他感到不适，她总能适时的以适当的方式结束谈话，既消除了他内心的抗拒，又不会让两人陷入尴尬的静默。他的心像是感受到湿润气息的卷柏，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复苏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