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回家吧
霓虹灯光蘸染着夜的秋凉,在城市的街头铺开一层淡淡的光雾,像是红色天空的倒影。稀少的行人中,偶尔可见三三两两染了紫色金色毛发,穿一身奇装异服,叼着烟头的少男少女。那些鲜活美丽的生命,此刻像极了一只只迷失了路途的羔羊,在这漆黑而黯淡的夜色中留下一道道不可磨灭的青春背影,挥霍金钱,也挥霍最美好的时光。
道路上奔驰的车辆仿佛永不停息。忽远忽近的车灯照耀出晃动的光线,或锐利地穿破黑暗的空气,或融化在光雾的朦胧之中,却都带着同样的安然入梦的企盼。
路灯旁,梧桐的黄叶投落下斑驳的影子,一半散落喧嚣,一半归于宁静——它们是这座城市最忠实的守卫。而那深埋在它们身体里、刻进骨子里的年复一年增长着的年轮无时无刻不默默记录着周围环境的变迁,一圈又一圈地,最终连成这座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城市成长的脉络……
“咚——咚——”钟声浑厚而悠长。
“哎呀!已经十二点了!完了完了,这下可惨了!”年轻的女子坐在办公桌旁,墙上那面挂钟的两根指针在十二的位置分毫不差地重合在一起,刺痛她的眼睛。她揉着酸痛的太阳穴,开始匆忙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丽丽,我先走啦,你也早点回去了!”
“嗯,东西拿齐了吗?”
“应该齐了吧。”
“手机?钥匙?”
“啊!手机,差点给忘了……”
“……”
“嘻嘻,不小心啦!嗯?未接来电……十二个!天呐……我得赶紧走啦!哦,对了,你一个女孩子路上小心点。”说完周伊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转身欲走。
“小伊,要不我开车送你吧,再稍等一下。”还正埋头工作的李丽抬头说道。
“不了,我走啦!”声音已经远了。
李丽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噗嗤一笑,无语道:“什么叫我一个女孩子,难道你还是男孩子吗……”
出了写字楼,周伊急忙回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却一直无人接听。电话那头传来的冰冷的机器回复声让她心情烦躁起来。
“他不会生气了吧……”她看着手里提着的精致的蛋糕盒子,苦涩一笑,已经做好迎接怒火和冷言冷语的准备,“真是伤脑筋唉!”
“Taxi!”不远处一辆黄色的出租车正停在路旁,周伊招手上了车。
“师傅,去新世纪花园小区,麻烦您快一点,我赶时间。”她坐在后座上,揉着依然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道。
“哦?是吗?现在知道赶时间了啊,刚才哪去了。”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子冷冷道。
“你——你……”这个声音还能是谁!周伊惊诧的像活见了鬼。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男子转过头来,昏黄的灯光透过车窗的玻璃照在那张线条分明的俊朗的脸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鼻子,眼睛,眉毛……
“喂,我说你去哪,赶紧的。”男子不耐烦道。
周伊回过神了:“清,那个,我……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我真的没听到……”她心知自己理亏,声音小的如蚊子般,又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似乎眼里都快溢出泪花来了,我见犹怜。
“得得得!又来!搞的好像还是我欺负了你一样……”顾清英挺的眉毛一扬,依然板着一副面孔,可语气分明弱了几分。
这自然没逃过周伊的眼睛,于是她偷偷一笑,转而问道:“对了,你怎么来了啊,还摇身一变成了出租车司机。”
顾清不答,周伊接着道:“嘻嘻,来接我的对吗,就知道你最好啦!”
顾清在这赖皮撒娇的攻势下终于软了下来:“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看来是白费力气了,真是让我好等,明明是我生日好不好……”
“好啦,不生气了,这次是我不对,以后好好补偿你好不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恳切之意,那是让人回绝不了的目光。
只是一秒钟的对视,顾清彻底没脾气了,只能尽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去哪?”
“啊?”周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呀,真是的,明明没生气了还装!对这种孩子似的行为不禁感到好笑。
可总有那么一个瞬间,这种纯真流露毫无掩饰的原始的幼稚,会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心灵的触动。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富有男子气息的喉结上,落在侧脸好看的线条上,落在高挺的鼻梁和那对总是萦绕着忧郁的神思却带有一种坚定神色的眼眸上,然后像铁钉碰上磁石,自然而然地被吸引——她的心里突然一暖,像心里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忽然被温暖触及,那种温暖的感觉在一瞬间蔓延到全身,然后整个人便被巨大的幸福满足的潮水淹没。
就是眼前这个男子,陪自己走过了那么长一段迷茫而美好的青春岁月,一起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欢乐与烦恼,一起慢慢长大,走到如今。相知,相熟,相伴,相守,他所有的软弱和坚强,只为了那一份更好的关心与守护……在他眼里,自己才是长不大的孩子吧……
她的眼眸渐渐被一种温热的液体湿润,她所有的感动、感激与爱都化作了此刻深情的凝视,她情不自禁开始温柔地抚摸起那张瘦削的面庞,指尖柔软的触感是她能摸到的真实幸福……
“你……你怎么了?”顾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不知所措道,怔怔地看着她。
“啊?”周伊才意识到自己的情感不小心泛滥起来而失控了,便急踩住刹车,打了个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可脸颊仍不自觉地微微羞红。
“我说你去哪呢?”顾清又一次问道。
“去我家呀?”
“不是我家吗?”
“你家就是我家啊。”她调皮笑道。
顾清似乎对这个答案微微满意道:“也行吧。”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几个染了金毛的少年恰巧从一边路过,顺手便拾起了几块石头朝着车后窗投掷过去。伴随着难听的咒骂和“砰”的响声过后,黄色的出租车像是被惊吓的驶离了一般,引得这些自以为酷的少年畅快大笑,笑声过后,只留下灯下的影子萧索而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