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总该试试,不试你怎么知道,不会遇到比你前任更好的人呢?”透过厚厚的镜片,面前的男人笑容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揣测、温柔和一丝谄媚,他的下一句话已经呼之欲出了:比如我。
他一边说着,手里一边剥着虾。隔着火锅的蒸汽,他的脸微微泛红。
后面坐着的一家人,在聊女儿读大学期间遇到的趣事,时不时传来笑声,斜前方是一桌家庭主妇,说着各自家庭的和与不和。我有一个习惯,喜欢在公共场合偷听别人的聊天。他们会肆无忌惮的讲各自的际遇,当下的心情,家庭琐事或者人生感悟,有些很有趣,有些很沉重,有些又很愚蠢。严格意义上讲,这也算不得偷听。
他把剥好的虾放到我碗里,“谢谢”,我说。
“你啊,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放心里不说出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语气带着嗔怪。
“嗯?习惯了。”
“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啊,即使我不能帮你解决,也可以听你倾诉,有时候说出来会舒服很多。你知道我那些朋友都喜欢跟我聊天,我呢,也不会把这些事说给别人去听,所以你有事没事多找我聊聊天,不开心的时候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玩玩散散心。”
其实常常觉得,有些人靠近你,闯入你的生活,一边满足着自己的私欲或好奇心,一边却冠之以关心你的名义,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曾察觉,所说和所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男男女女,说来倒去并无新事。
“嗯,谢谢”,我喝了一口茶,“我好像总是在跟你说谢谢。”
“你也知道啊,不要跟我这么客气。我觉得两个人呢,最重要的是沟通,只要你愿意跟我说,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两个人?我笑笑,第二次见面,他就好像已经预设好我们的关系,多的是小聪明。我又何尝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交流。没有沟通,一切问题会像真菌滋生,逐渐吞噬原本健康的情感。可是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在你作出无数次尝试之后,他仍然不明白呢?
我看了看窗外,还是飘着小雨,刚入冬的雨,一场比一场冷。
“不是没有比他更好的人,而是,我已经把他供奉在心里的圣殿,天天记挂,日日朝拜,慢慢就变成了一种习惯。”我没有说出口,觉得没有必要。一件事说或者不说,并不会对事实有任何改变,而心理疏解这种东西,早在幼年就从我的字典里剔除了。
2.
“七七回来了啊?饭吃的怎么样?小杰有没有送你回来?”刚回到家,我妈就迎了上来,脸上少有的殷勤。
“吃的挺好啊。妈,有点冷,我去洗个澡。”
“哎那你们怎么不多聊会儿,去看个电影,逛个街啊,这么早就回来……”我关上了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家人也像别的朋友们抱怨的一样,开始一次次催促自己该找个依靠了,该成家了,但我从未也不会跟任何人说:“可是呢,怎么办,我好想他。”
是啊,我很想他。
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会想他起床没有,昨晚睡得好不好;
每次看到他喜欢的东西,就想起他讲到自己喜好时眼睛放光的样子;
每一个节日都想嘱咐他平安,哪怕只是说上简单几个字,却觉得这也是一种联结的方式。
后来他却说,“你对我的好,我承受不了。我也太忙了,实在不想耽误你。”
平衡,万事万物都在寻求平衡。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关系逐渐失衡。或许是从他开始没日没夜的忙碌开始,或许是从自己在得不到陪伴后不断加码的感情开始,也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不平等的。
其实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像两个零件,往往从一开始就已经卡定,不是人为努力能够改变。
3.
“在干什么呢?”
再次收到他的消息时,我刚洗完澡。“准备睡觉,怎么了?”
“明天有空吗?”
“空。”
“晚上陪我吃饭吧,我来接你。”
“好的。”
“好的,那晚安。”
半年后再见到他,不知不觉已经从夏天进入冬天。他的车上依旧一尘不染,有股淡淡的木香,空调已经打暖。我知道,其实他不喜欢吹暖空调。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启动了车。
一路上他像以前一样,讲他最近工作的事、家里的事,描绘着他的雄心壮志。我安静得看着他,听着,心里默念“如果时间可以就这样停住”这种滥俗的台词。他一直有这样的能力,让我在原本已经波澜不惊的人生里,让我在鄙夷那些整天男欢女爱的人的年纪里,惊讶得发现自己仍能像个痴女。
晚饭吃的很平静,唯独不同是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周围任何一桌人的谈话,正如以往任何一次与他的共处。
把我送到楼下,他熄火,沉默,许久后,他抬头问我,“最近过的好么?”
“挺好啊,我能有什么不好。”
“那就好,”他顿了一会,“我挺想你”。
“知道了”,我转头看向窗外,“那我上去了。”
“这么久不见,你就不抱我一下么?”我忍不住笑了,转头伸手抱他。以前他常问我,他闻起来是什么味道,每次我都回答什么味都没有。传说在喜欢的人身上,你会嗅到不同于别人的味道。天知道,或许只是他喜欢我的沐浴露而已。
“你还是这么好闻。”他说。
就好像真相只有一个,真话其实也不过寥寥几句,其余的都是文过饰非而已,而我们总愿意选择几句好听的假话来信。
可是太用力和不在乎是一样的效果。
对这样一个只要他要只要我有的人,这样一个你拿十二分感情去爱的人,这样一个你爱到不敢以爱之名去给他任何压力的人,我不会也从不愿拿自己的理智去掂量该投入多少,能回报多少,结果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