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蔚蓝天空下
涌动着金色的麦浪
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
爱过的地方…
麦浪滚滚,在诗人的笔下无疑是浪漫的,在歌者李健的旋律里也是招摇的。而对于农民,夏收就是一场战争,是预约的决斗,是狼烟四起,是十面埋伏,是背水一战的三国时代。于我又似一份记忆里的恐惧,或者人性弱点的一次次炙烤与胁迫?
那时我已成年,娶妻得子,妻的娘家在山里,毎每看到麦黄一片嗅到麦熟时散发出特有的爆裂味,或者听到要开镰的消息,心里便有一阵莫名的无所适从的恐惧感,被什么控制,躲不过似的,只等着妻说:打电话来了,要回去收麦。才五体投地,就像落荒而逃的犯人,被整日惊慌打垮了心理,待到被抓归案了,才有呼呼而大睡一觉的反常表现。
记得有一年夏收,妻在家照看孩子,姑爷我奉命北上,怕孤单便约上发小一起,一番翻山越岭,舟车劳顿,奔赴前线,美名其曰:支援夏收。
乍到地头,见麦浪漫目一片汪洋,一眼望不到尽处,就有点眼晕,心里发毛,这是要人小死一回么?却其实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十足的花架子,哪是个干活的料,充其量作虚张声势给个气场罢了。大舅哥大舅嫂,大姨子们才是主力军呢,他们也真是不含糊,个个豁出去了似的。
总是人家在前面领头,"拱洞"的,跟从的,背后齐刷刷的放倒一片,若个小收割机。只我和发小俩掉在后面,手插腰,站站立立,模特不模特的,一付望穿秋水又望尘莫及的兮兮样。他们就不腰疼么,还是忘带"腰“了么?
虽然也跟着挥汗如雨,人性的劣根却不闲着,看着有点阴的天气,就在心里说,这时候要是下点雨,会是什么感觉呢?人常说,算卦的事好事不灵坏事灵。也果然神助一般,不多功夫,就风雨大作,大家赶紧收了镰刀,转成抢运麦的工作。虽然也被淋着,心里似有几分偷着乐的得意。唉,现在想想,那一闪念的动机真是个锤子。最逆袭的是这雨竟连阴了两天,地里是进不去了,我俩只剩下好吃懒做的功能了。丈母娘对小姑爷也真是好,可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百无聊赖,就不自在起来,怎么办呢,坏招又来了,俩人找来纸笔写了个便条放在易发现的地方,再谎称出去走走,竟不辞而别,大路朝天,溜之大吉,搭车回运城了。哈哈,看我当年做的糗事,那时是什么心态呢?
有道是民以食为天,可那一年一次的夏收叫人小死一回的记忆啊。真想学着电影人骂一句:狗日的粮食。也不是危言耸听,只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岂有"割麦不断腰"的道理。所谓龙口夺食,所谓颗粒归仓,所谓粒粒皆辛苦,已然超出文本自身,而成一种近似恶记忆的索引。与有饥饿记忆的人,同等惨烈?
风吹麦浪,是的,被路过的诗人升华到美,当成艺术,看作了浪漫并没有错。如果没有生死疲劳的记忆,没有争分夺秒人海攻势,没有为稻粮谋的隐痛,任谁看到丰收在望的景象或都会发出诗一般的感叹,也应有升华美的冲动。可欣慰的是,今天,科学正使我们的向往越来越近在眼前。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麦浪的主人们,只屑笑吟吟地站在地头,像先前的地主老财似看着大机器"突突突一一"的把金黄的麦粒"吐"在脸前,堆成丰收的表情,再也无需弯腰伏地卑躬屈膝受刑的样子。农民角色也变作交响乐团的指挥,兰花指那么轻轻一扬,便是一场颗粒归仓的主旋律。这般无为而治的现代"三农”,便不必把当年的我逼仄到墙角去"献丑"。
风吹麦浪,多想,麦浪如诗行,多想,风吹似轻歌,多想,是丰收而咏的田园诗人呢。也许是没有过真正的饥饿记忆吧,才产生"恨"粮食的误念。连带着恨挥汗如雨,恨狂风大作,恨生死疲劳,恨岳父大人的老胃病,才"误读"了夏收,另眼了麦浪么。
当微风带着收获的味道
吹向我脸庞
想起你轻柔的话语
曾打湿我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