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参本文/表里不一 (铁面人AU)

以下正文

                                                 I

星历2258年12月5日,地球,星际联邦旧金山总部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庆祝方式,Spock先生。” 金发人类挂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暗金涌动的发梢毫无保留地张扬着这位星际联邦最新上位,也是史上最年轻总统的活力。笔挺的西装无疑将他修长的身形衬托地恰到好处,剪裁合身且不失风度,加上那张自星舰学院就绯闻不断的漂亮面孔,James. T. Kirk无疑成为了百年一度的星际联谊宴会上最夺目的明星。

色彩炫目的高脚玻璃杯沿着亢长的廊道一路陈列开来,酒精饮料的气泡声在不安的空气中躁动着,崩裂出千载难逢的调情气氛。

年轻的瓦肯外交大使缓缓转过身作出手势示意,橘黄的灯光将他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柔和了许多,正如他缓缓开口所吐露出的那些赞美之词一般:“令人赞叹,总统先生。我从未设想过星际联邦将举办如此复古的联谊聚会来庆祝宇宙各种族为和平事业所作出的贡献与牺牲。这将是一次里程碑式的会面与交流,我对于接下来的30个地球日的行程表示由衷的期待与欣赏。”

“你说话的方式真是该死的性感。” Kirk仍保持着不失礼貌的微笑,空闲的右手却暗示性地扯了扯环绕在自己白皙脖颈上却并不紧的黑色领带,吐露的舌头俏皮地划过下唇,任凭酒精分子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发酸发胀。

Kirk要拿下眼前的这个目标—Spock S'chn T’gai—现任瓦肯外交大使,即前任外交官Sarek的独子。尽管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名字还是他作为星舰学院的在读生所听闻的校园八卦中,但对于Spock天赋与才能的赞誉可是毫不吝啬。仿佛一个潜在的对手,亦或是宿敌,在黑暗的另一面,星系的另一端开始崛起。

James. T. Kirk必须有所准备主动出击,他绝不会放手一搏坐以待毙。

“令人惊叹,Kirk先生。您所使用的话语用词显然与您的身份不符,” Spock焦糖色的双眸不甘示弱地望进那片无垠的海洋里,有一根思绪的弦几乎已经绷直,在此起彼伏的波涛中摇摇欲坠,但理智依旧握紧了命运的桅杆才成功阻止这几乎被点燃的一切偏离正轨,“无意冒犯,但出于善意的提醒还是希望您注意今晚的言行举措,基于到场的有96.8%都是各种族的外交大使,您的一举一动无异代表着星际联邦的形象。”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念头短暂地停留于Spock的意识之中:情感压制理智是不符合逻辑的。他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尝试正视着Kirk的双眼——却发觉这一切仿佛是一个甜蜜的陷阱,所做的一切挣扎都只是徒劳。

                                                   II

处变不惊的瓦肯外交大使仅凭一席话语令伫立于其身侧的年轻总统欲言又止,当他炽热的目光几乎就要冲撞到那抹焦糖色时,一位身着紧身黑裙的年轻女性在他耳边低声私语——而Kirk的面容并没有任何明显的情感变化,连心思敏感的瓦肯人都只察觉到了一丝极短暂的紧绷后随即释然了,对方也仅仅是风度翩翩地吐露出一句:“恕我失陪一会,Spock。”后就紧随着那双尖锐主人却健步如飞的高跟鞋款款离去。

无限光环加身的年轻总统先生的离去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正在进行的联邦宴会,而衣香鬓影之间的调情氛围愈发浓烈,犹如一只无形的箭矢轻而易举地正中瓦肯外交大使内心涌动的私密情愫。他不由得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却僵直于从尾骨窜上脊髓的那句冰凉的问候。

“那位是Nyota,总统先生的贴身私人秘书兼保镖。” Spock下意识地转过头来,视线却停留在来人身上,仔细而谨慎地揣摩打量着。而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那称不上是善意的陌生目光,便缓缓开口介绍道,“失礼了,在下是星际联邦总部的科学部负责人,您可以称呼我为Amanda。” 一语言毕,她作出了瓦肯独有的问候手势,激起了Spock平静意识中的一丝波澜。

两侧修剪平整的短发错落有致地点缀在她圆润的耳垂侧——那再明显不过的特征标志着她人类的身份,而她毫无波澜的语调又像极了瓦肯人。灵动的双眸中闪过的是一丝难以察觉的警惕,尽管细心的瓦肯人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捕捉到了那厮微妙的情绪,还有摇摇欲坠的信任感。

“恕我冒昧,您的外貌特征向我传达的唯一符合逻辑的信息是人类的身份无误,为何你却知晓那特殊的瓦肯问候手势?” 与此同时,Spock的手指攥紧了高脚杯沿,有股无名的紧张感从深不见底的意识深处弥漫上升,在他的眼睑之间浮现,紧接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震怒。

“如您所见,我的生理特征决定了我的人类身份,” 她的口吻在一瞬间从冷漠转换成了戏谑,颇有几分玩味的感觉,“但我的养父母都是瓦肯公民,其中我的父亲是Sarek先生的挚交之一,于是他将我命名为Amanda——据说是一个富有纪念意义的名字。十六岁的时候我选择了入读星舰学院的科学系,两年后荣誉毕业任职于星联总部的科学部,担任研究员,后提拔为部门负责人。” 她晃动着透明玻璃杯中丝绸般顺滑的暗红液体,却迟迟没有品尝的意思。

“那么我将为我的冒昧提问感到抱歉,Amanda女士。” 他发出那个久违的音节时明显地感受到了喉咙深处的强烈不适与抗拒,仿佛吞咽下千万刀刃的锋利碎片,将他的胸口绞得生疼。那个不该被提起的名字,那个他埋藏已久的伤痛,那个他解不出的心结——都在死亡带来的漫长沉默中化为无声的永恒。而他不缺少时间,他可以等,等到伤口结痂再被光阴所抹去痕迹,不料却在此处被人重新毫不留情地揭开——

“您此番前来想必不是为了仅仅参加星际联邦的百年联谊如此简单吧?” 名为Amanda的年轻女士见局势不妙便巧妙地将话锋一转,顺便将手中摇晃得惹眼的盛着红酒的高脚杯置于一旁,“瓦肯星与地球百年交好,理应不该放过此次良机。”

“您话中有话,请明示。” Spock的眉宇间稍微缓和了些许,那口冰凉的液体唤回了他的理智,将他从那欲火焚身的燥热苦海中拽离。

“不知Spock先生可否有意愿与地球签署能源合作条款?且据我说知总统先生可谓是男女通吃,或许您……”

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打断了Amanda的话语:“您误会了,我对总统先生并无他想。”

“事实真是如此么?我原以为您的那一半人类血统会赋予您感性思考的能力。”

“但绝不是用在以调情为手段上,看来您对混血瓦肯有着相当大的误解,Amanda女士。”

“别紧张,Spock先生,如果这不符合您的逻辑那么请将我的一席话语当做是人类方式的玩笑,又或许——能真正令您感兴趣的是那些由错综复杂的电路组成的冰冷机器罢了。” 她的眉眼弯弯,却毫无讽刺之意,Spock只能强迫着自己去理解她口中的“人类的玩笑”,却为她接下来脱口而出的一席话语而感到震惊。

“但如果是一个人类与高科技的完美智能体呢?不妨想象一下,他拥有着完美的人类容貌与那仿真皮肤之下的先进智能芯片——星际联邦百年来最高技术与智慧的结晶即将面世发行,他会成为教育界最好的老师,军事界最强有力的武器,政界最高效的间谍——未来的希翼都寄托在这个智能体的身上。” Amanda的脸上泛起一丝微醺的红晕,连喋喋不休的话语都被调至了微弱音量,Spock却被她的话题勾起了无限的兴趣,完美的皮囊?这世上哪有完美的容貌这一说法?高科技所赋予的顶尖智商也不过是由主程序操控的傀儡罢了。

而他在下一秒更是极其不符合逻辑地在脑海浮现出了James. T. Kirk的影子。

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个体,亦不存在所谓的绝对领域,倘使非要是完美不可,那么完美的本身就是一项致命的缺点。

“这番推理是符合逻辑的。” Spock下意识地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惊讶之余庆幸因醉酒而意识涣散的对方并没有用心听进去他的一字一句,而是摆摆手准备离开吧台,而他却意识到自己刨根问底的欲望又深了一层,仿佛无形之手操控着他吐露的话语。

“可否带我引见这位智能体,想必它将对我在宇宙空间学方面的研究颇有助力。”

“Spock先生,您真是太过于瓦肯了,尽管我必须承认作为一个半瓦肯您身体里也流着一半的瓦肯血脉——但这不代表您的全身心都需要贡献给科学。这位0号智能体自研发之际我就没接触过,也不曾拥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至于其保密性想必是不言而喻,能对其宣称所有权的想必也只有总统先生了。”

“难道这不应该被划分至联邦财产的范围内吗?总统所有权又该如何解释?”

“Kirk总统上台后的六个月就修改了联邦宪法,其中关于秘密研发高科技产品的条款是由其律师团队操作修改的,具体程序我自然无权过问——不过如他这般野心勃勃又有光环加持的政客,就算是仅仅凭借其皮囊就能令半个银河系为他魂不守舍,想必如此年轻就坐上这个位置靠的也不只是口才和脑子吧。”

她恍惚着挪下了椅子,将空荡荡的高脚杯置于高台之上,眼神迷离地朝Spock瞥了一眼:“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凭借您的瓦肯逻辑想必早已理解于心。再会,Spock大使。”

是夜,一向浅眠的瓦肯人彻底失眠了。

                                                  III

次日Spock的行程上并没有任何繁琐的事宜或额外会面,在一如既往地于清晨查看确定完当日的安排后,他提出了关于个人冥想的要求并获得批准,随即在星联总部为来宾准备的休息室中进行独处与思考。而出乎意料的是,尽管他的逻辑正在调遣着他的身体进入安神冥想的阶段,他的精神海洋却波涛汹涌着,如同滔天巨浪拍打着漆黑礁石上发出的刺耳碰撞声,浸润了昨晚Amanda说过的话:“但如果是一个人类与高科技的完美智能体呢?”

他不明白自己对那些字眼如此在乎的莫名缘由该从何说起,以严谨著称的瓦肯角度来讲作为外交大使他有责任去了解科技前沿的最新技术,但学术类的事宜为何能够对他的精神思维造成如此大的冲击与影响,那些话语令他变得情绪化——这自然是,不符合逻辑的。

“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凭借您的瓦肯逻辑想必早已理解于心。”

Spock感到迷茫夹杂着惶恐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涌过他的逻辑和理智,这种感觉仿佛周身被冰凉的水流所亲吻,温柔却暗藏着缺氧窒息的危险。没有任何声音引诱他沉溺于此,但正如所有美丽的梦境般不会有人去特意翻看故事的结局——一切都顺其自然,仿佛本该如此,命运从来都不会缺失公正或偏离轨迹,除非是新生的感情蛊惑了坚定的信仰......

PADD发出不断闪烁的蓝色光提醒着1600时的来临,他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睁开了双眸,睫毛之下是重重心事和一扫而过的阴霾——一个计划已在他的心中完全成型。

星历2258年12月6日,1600时,星际联邦理事会大厅。

待到大厅内硕大屏幕的黑色倒计时结束后,本年度的星联第一次安全理事会正式召开:主会场整体结构呈半环坡形,以Spock为首所代表的与地球友好建交的瓦肯星,所处的位置是仅次于最高层的右侧,而左侧则是一众来自其他星系的自治同盟与多种族来使。

“总统先生,一切已准备妥善,恭听您的调遣。” 毫无波澜的电子音在Kirk耳后所佩戴的隐藏通讯器内响起,在接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便挑起了那极具识别度的眉毛。迅速挥手示意后,在座的参会人员都起立示意,随即又从鞠躬致礼的姿势恢复了正常的坐姿。

会议正式进入主题后,便进入自由发言的常规环节,最后以Kirk总统的一席漂亮的发言作为结尾——事实上各个星球的外交来使也对此心知肚明,所谓的会议只是为无限的潜在商贸可能提供一个落脚点,一个互利共赢的广大平台——无数的条款将被制定,无尽的协约将被签署,而胜利方总归是明白先下手为强这一黄金法则罢了。

强势如James. T. Kirk这般野心勃勃的领导人,早在昨日晚宴上同卡达西种族的外交大使订下了一笔大额度的教育商贸合约,其中点明推崇关于家庭角色与奉献精神的价值观——旨在促进星联的社会体系建立和人口增长,从而构建一个更加强有力的未来。

周遭纷纷扰扰的议论声自然逃不过瓦肯超出常人的三倍听力,而此刻Spock的思绪却完完全全脱离了那些此起彼伏的猜忌与不满,而正当他的散漫的目光来不及收敛时,对方的一席话语便彻底打乱了他这一整天下来费尽周折才整理好的逻辑与条理:“这亢长无趣的会议是否令您感到神经被栓上发条般僵硬,Spock?”

瓦肯人的后背下意识地僵硬,很显然对方的问候并没有缓解他的情绪,反而从某种程度上带有故意的成分令其恶化——而他艰难地移动着自己的唇齿却无法从高速运转的脑海中寻觅到一个恰当的词来回应眼前笑得过于完美的金发人类。

最具有蛊惑魅力的笑容,往往是披着最为貌美的皮囊,栖居于虚假本身而谋求存在感。

他知道Kirk此番是有备而来,但体内流淌的那一半瓦肯血液却蒙蔽了他感性思考的前景——“别相信他”——一个如此清晰的声音在他滚烫的胸腔内回响,而他的逻辑却不能及时提出一个能为之作证的理由,年轻的人类仿佛一剂毒药,染浸了他的思考,那耀眼的光令他如芒在背且备受煎熬。

“那么我相信您有绝妙的想法来让我度过一段更为难忘的访问之旅,Kirk先生。”

几乎是在那一刻,令Spock后背脊椎骨隐隐作痛仿佛存在于无形中的紧绷感无从遁形,如同被暴力所强行拆下的金属发条,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迎着对方僵硬在脸上的无暇笑容荡漾开来。血液中复苏的感性因子开始肆无忌惮地探索这具禁欲已久的思维大脑,如破冰般势不可挡。

那些话语宛如魔咒,施展着它们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扭曲着彼此双方之间无形的气氛。

“如您所愿。” Kirk使了一个眼神便令身侧的秘书保镖知趣地退下,仅剩他们两人留在人员几乎散尽的偌大会议室里,而他的声音因良好的建筑设计角度而从多个角度得到了清晰的传达,“是由我主导,还是您有特别所爱?”

Spock听见Kirk热辣的调情之语在自己敏感的耳尖响起,随之伴随而来的是一团意图不明的热气,一抹绿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攀上了他的耳梢——那里正烫得可怕,而对方带来的莫名压迫感使他在慌乱中寻回了自己仅存的理智。

“那么Kirk先生是否介意作为向导带我去参观一下星联引以为傲的0号智能体呢?”

Spock轻而易举地便捕捉到了Kirk面容那一闪而过的惊愕,即使那一抹难以察觉的情愫还是没能逃过瓦肯的眼睛,却在下一秒被一个充满感染力的阳光笑容完美掩饰。这并不符合Spock对于Kirk的推断——为何他的反应是如此的镇静,甚至连质问之词都不曾从他的口中吐露出来,一如一切都按安排好的剧本那样演出——顺利得诡异,Spock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否需要为这个唐突的提问附加上几段严谨的目的性解释,而Kirk爽快地答应了。

“如果这将取悦你,Spock,” Kirk的眼神中那抹僵硬的冰蓝色开始破碎出一条并不明显的裂口,一些无法描绘的情愫缓慢地流动开来,年轻的瓦肯无法分辨那些看似平静实则风起云涌的小细节,“我将荣幸至极为你展示星际联邦前所未有的科技前沿产物,今晚2000时,我的舱房见。”

                                                  IV

事实上Spock难以将星际联邦总统的舱房与一个温暖狭小的鹅黄色装饰房间联系到一起,只因这两者的共存是显得如此不匹配:随处散落的机车迷你模型,悬挂于墙壁之上的飞靶,一张被镶在玻璃框里的二十一世纪古老地图——那时的地球格局与现在又是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与不同。紧接着是木质的书桌,在无形透漏出雪松清冽的气息,清爽地席卷走了这一整日所带来的疲乏与不安。桌上散落着PADD与两三本古老的纸质读物。一旁的银色收音机早已掉漆,却还能清晰地播出那些极其古老的地球歌曲。

所有的这些物件无一不彰显着这间房的拥有者是个童心未泯又极具复古情怀的个体。而这更像是一个作家的写作间,或是一个旅行家的居所,却难以与权力紧密联系——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Spock放任自己随意漫游其中的思绪。

“Spock?”

那是个疑问句,却是一个邀约,一个满意的回复,一场胜利的开端。

“恕我有些失礼了,Kirk先生。我只是不曾了解您还是个复古收藏者。” 瓦肯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屋内的零散物件与装饰,最终才将目光落在了眼前人的身上。Kirk很明显身处要职,连一身繁琐的军装都尚未褪去,PADD亮起的屏幕提醒着他2300时还有一个高级管理层会议——但对方的心思很明显已经不在那个上面。年轻的人类总是以肆无忌惮的活力与从不掩饰的野心著称,而那双透亮的蓝眸更是一如燃烧的星球般炽热,令人难以抗拒。

“那些东西并不属于我,” 裁剪有度的军装将人类挺拔的身型修饰得恰到好处,他输入指纹后拉开一个加密的抽屉,却只是从中取出了一瓶威士忌和两个充斥着冰块轻响的玻璃酒杯,“它们更像是我的过去式,一个曾经的我,幼稚而无知——你能理解吗,Spock?这就是我们人类的生活方式,不断地杀死那个过去的自己,却保留了曾经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供日后缅怀——真实而又荒诞。”

Kirk倒酒的动作极其娴熟,温暖的橘色灯光将他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些许,就连这漫长的沉默都伴随着酒液气泡与沸腾的冰块奏响了一章别致的协奏曲。他将桌上的PADD拿起后飞速地输入了指令,随即一场全息投影在另一侧光洁的墙壁上呈现开来。

与此同时Spock手心一凉,下意识地抬头才发觉是对方将其中一杯跟着冰块一起起舞的威士忌放置在了瓦肯人敏感的掌心之间,那冰凉的触感激起了他内心的一丝寒颤,和无法形容的莫名情愫。

蓝色的荧光散落在墙壁的每一处角度,鹅黄色的漆面瞬间如失去温度般死气沉沉:那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仅有几处微小的光源将中央照亮清晰——一个人正端坐在那里,却以一种极其僵硬而不自然的方式,仿佛他的手被拷在身后无法动弹,而他的下半身确是自由的——没有绳索,铁链,亦或是任何人为的束缚。那是一名年轻人类男性,有着与Kirk如出一辙的金发,却因为那层金属面具无从知晓他的五官相貌。而安接在那些肢体接口处的导线与电缆提醒着Spock这名“人类”仅仅是一个智能产物而已,那柔软而仿佛具有温度的皮囊之下是冰冷的电子芯片和毫无感情的电脑系统。

紧接着Kirk开始介绍,而他的目光却始终在回避那投影发出的蓝光:“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星际联邦秘密研发的高科技产物——0号智能体。自与克林贡人的战争后,我们就开始着手于最先进的武器研发,而在研究γ象限的一种物质能源石时,我们的科学团队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公式,能够在确保能量守恒的情况下将其转移并赋予前者的记忆。而这种特殊的能源石能够根据自身的微分结构进行记忆并推导,正如我们人类机体的操作方式一样。于是六个月后我们拥有了第一代的智能体,并赋予了他与人类无差的外表,随即将其投入使用一些科研任务。”

“令人赞叹。” 良久,Spock给出了这样一句评价。

Kirk没有望向他,只是十分玩味地盯着自己杯中已尽的威士忌,慵懒地满上另一杯。他的嘴里正咬着一块坚硬的冰,左半边脸的麻木感令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冷漠,只是在黑暗中低语:“可惜的是我们并不打算将其投入社会使用,出于一些限制性因素和操作方面的瓶颈。”

“我相信在技术方面,瓦肯能够为联邦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技术。” Spock向来对酒类没有任何特别的嗜好,因为这种人类为之疯狂的酒精饮料于瓦肯人而言毫无影响,却比普通的水多了一分刺痛与火辣。

“而不幸的是我们将在一周后将其强制销毁,毕竟第二代的智能体已经成型,研究也突破到了最后一个阶段,” Kirk咬碎了嘴里的冰块,指尖轻快地触碰了一下PADD的屏幕以此关闭投影,“所以0号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也是妥善处理的最佳方式。”

年轻的瓦肯人察觉到了在那个瞬间,投影里的男人挣扎了一下,几乎是微不可见的颤抖——随后一切又归于平静,消失在随着投影的关闭而变小的光点里。

“恕我冒昧,为何要以面具示人?” 理智告诉他这件事情有所蹊跷,他却在一片灰色地带中无从突破,而他对Kirk的话也只能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从而防止自己越陷越深。

“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打算向任何人展示这个,Spock,你是第一个!脸部线条尚未完善,摘下面具会影响美感,而你看到的只会是一脸的电路。相信我,以瓦肯人的审美标准,你会因此痛恨我的。” 年轻的总统先生有些微醺,连说话的速度都变得缓慢,而面颊上迅速泛起的潮红彰显着酒精的作用,透露出一种病态的美感——一种人类独有的脆弱,此刻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一个外交人员之前。

人类半倚在杉木桌旁,轻微地喘息着,Spock必须承认有那么一晃神自己几乎都要相信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了,而Kirk随即将室内灯光调至了5%——此刻微弱的光线下他们甚至看不清彼此的脸。

“我一直很好奇,Spock。究竟是谁告诉你的?关于0号智能体的事。”

“一位就职于星联的女士。”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她的名字,Spock。”

有那么一瞬间Spock的脑海中闪过了Amanda的影子,那个在技术部工作的年轻女士,有着俏皮的口音和谨慎的思考,包括她话语里隐含的那些信息,甚至是对于最高领导人的质疑——这潮水般涌上心头的一切令Spock神使鬼差地选择了说谎:“很抱歉,我无从知晓。”

Kirk金色的眉宇间透露出的隐约失望完美地诠释了他对Spock的回答所持有的态度,但很快那皱在一起的眉又舒展开来,一扫过去的阴霾。Spock对此感到发自内心的诧异,为何一个人类能够如此灵活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并且在恰到好处的时刻转化,令对方无法萌生那些怀疑的理由。

“那你愿意和我跳支舞吗?”

“什么?”

“作为回礼。我都向你展示了联邦不可告人的机密,你也应该奖励我点什么不是吗,Spock?”

一个计划在他的心中了然成型。

“那么如您所愿,总统先生。”

                                                     V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 …”

“你真的不是人类吗?”

“… …”

“听着,我只是想帮助你,所以你要按照我说的做,好吗?”

“… …”

“你想离开这里吗?”

尚未来得及得到对方的回复,霎时间一点微小的瘆人红光出现在那具面具的额头处,他来不及拔出腰间的相位枪作出反应就已经看到对方的身躯随着身后的枪响应声而倒。而那层遮掩容貌的金属面具却在此时神使鬼差地脱落下来——那束死亡射线正中目标的眉心,僵硬的肌肤之上是肆意纵横的暗色血液 ,除却那人已经失去温度的躯体以外,是他眼眶中残存的那抹惊恐与不甘,可那抹蓝是如此地似曾相识,却在孤独中拥抱解脱与最终的释怀——

Spock从噩梦中惊醒。

瓦肯人向来没有做梦的习惯,以至于那场景是如此的真实,那份感同身受无声地加速了恐惧在血液中流淌的速度。预想中的宿醉感没有袭来,清醒的头脑令他意识到昨夜那荒唐的闹剧是因Kirk而起——而最后以一个烂醉的他收尾。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生,跳到一半的慢板就因对方突如其来的困意戛然而止,而离开那个复古而颇具旧地球风情的房间时Spock的心中竟产生了一丝留恋的情绪——或许是那些小而精致的物件勾起了他关于童年的一些回忆,亦或是那散发着雪松清冽香气的木桌。

又或者是别的,但他不会放任自己的思绪深入往下。

投影最后那个挣扎的身影却占据于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星历2258年12月8日。

在他黑进星联监控系统的时候意外地发现Amanda早已为他预留好了一个漏洞——聪明与谨慎并存的产物,一个难以察觉的子程序。或许在那个特殊的时刻他恍惚间明白了她的话,她那些隐晦的表达,那些看似混乱毫无章法实则暗藏重要线索的示意——但令向来小心行事的瓦肯人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是对方已经猜到了他的计划以及接下来的做法,甚至在那之前就为他创造了机会,埋下了伏笔。

如果说Spock黑进监控系统的目的是为了查探更多关于0号智能体的信息,那么她的动机是什么?她有什么理由来协助一个瓦肯人完成一场不合理的叛变呢?除非她和他有着共同的利益追求。

他们想知道更多关于0号智能体的消息。

这也是为什么此刻Spock凝睇着触手可及的“人”却意识一片空白不知从何说起的缘故:“他”太过真实,很难与“人工智能”或“智能体”等名词联系在一起。而他的身形与Kirk数日前展示给他的投影无误,但现实中所带来的真实感是影像远不能比拟的。

他试着与其交流,却得到的是与梦境如出一辙的答案。对方保持了沉默,安静地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挂线木偶,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没有心与情感。仿佛他生来如此——于代码中显形,在多维空间中探索生命体的意义,栖居于纳米合金材料,那些诺亚般的创造者慷慨地赋予了那生物技术高仿的皮囊,与人类无差的肢体关节,却依旧没有将人类独有的那一份品质传承与他。

情感。

用心去感受,去体验,去——他的思绪被茫茫意识中显现的一个词所打断:心灵感应。

一切疑问将根据这个最简单的答案烟消云散。如果0号真的如Spock所猜想的那样,是具有自主情感的生命体而不是由主电脑操控的程序,那么通过这种古老的验证方式就能使真相水落石出。而他的意志却开始经历前所未有的动摇——他开始下意识地抗拒一种结果的产生,拒绝一种可能性的萌芽,错误的谬论从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但往往失败就意味着接受与改变。此刻他并不期待着任何改变,任何偏离逻辑推理的误差都归结于情感的干扰,可那尚未准备好便已经来临的结果只会让他在迷惘与不解的矛盾情绪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当指尖与柔软的“肌肤”相触,那极其微弱的电流感令闭上双眼聚精会神的Spock绷断了理智之弦。他感到热,却不同于瓦肯星红土的炽热,更多的是一种内在,一种文字难以表述的——如阳光穿透薄凉的海洋,涌动的水流带走不安的呼吸声,他仿佛置身于水底,却有一种无形的欲望引诱着他向上看,去突破那无垠的水面,渴望,贪恋,得寸进尺——

却最终触及到的仅是一片灰色的虚无。

一个正常生命体的精神世界不会是这般灰暗——没有边界的地平线疯狂地向两侧扩散,偌大的苍穹如一面密不透风的巨大镜子,遍布的灰色云团如擦不干净的灰尘,阻挡着任何光线从细小缝隙渗入的可能性。

如同一个死星。

所以他是人类吗?还是一段代码?Spock慌乱的思绪被警报声所打断,然后冰冷的广播响彻耳际——是一级警告的提示音。

有人放出了行刺总统James. T. Kirk的消息,而预计时间是两个地球日后,时值百年星际联谊结束当日的告别典礼。

                                                 VI

星历2258年12月10日,1400时。

今日告别典礼上的Kirk总统有些奇怪——向来以活泼热情面目示人的宇宙金童全程没有发出只言半语,那招牌性的迷人微笑也无处可寻,他甚至过分安静了——但很快他的私人秘书Nyota表示是由于联邦内部盛传的关于行刺总统的消息才令其警惕示人。

而这份尴尬的寂静再一次被突如其来的交火所打断,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乱作一团,宾客与来使们已多半乘坐飞船离开,仅有少数滞留人员被迅速疏散到安全区域,霎时间偌大的会堂里仅剩一片狼藉和被相位枪击倒在地的安全小队——

就在枪响时刻,Spock诧异地意识到那个身着西装身材笔挺的金发人类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下意识的躲避。一个身着紧身黑衣的袭击者将红心瞄准在总统的眉间,此刻Spock才意识到Kirk的眼神充斥着因失焦而产生的涣散,那抹幽蓝之下更多的是迷茫与困惑,犹如被困于一个硕大的玻璃瓶罩,而瓶外的一层水雾蒙住了那双眼眸下的真实灵魂。

这双眼睛已经告诉了Spock他想要的答案:这根本不是先前的那位Kirk总统,而是另一个人,一个与他相貌如出一辙的人。

而他抚上其太阳穴的瞬间他的视野里就浮现了那似曾相识的,死星般的精神世界——眼前这个和Kirk有着相同相貌的人就是0号智能体。飞速运转的大脑来不及回想更多细节就被相位枪的光线步步紧逼到了一个监控死角,就在瓦肯人准备掏出自己腰间的相位枪施行反击之时,黑衣袭击者却在左右张望后瞬间扯下了自己的面罩——是Amanda!

如此一来一切都已明了——根本没有人计划行刺总统,所谓的恐吓信息是由技术部部长Amanda一手捏造的,其实根本没有人要刺杀总统。而令Spock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的目的是什么?

“Amanda,是什么让你选择这样做?又或者说,为什么选择了我作为你的棋子?” Spock的眼神中多了凛冽,仿佛那些洪流般的情绪都在理智的那道阀门中准备宣泄而出。但这是一个他必须要提出的问题,也是一个他为之好奇的答案,一个抛弃理智的理由,一种奋不顾身的追求。

就像瓦肯星的烈日烤灼意志,就像寒凉的水流席卷身心,就像——就像一个瓦肯人不该拥有的执着那样不合逻辑。

Amanda凝视着瓦肯人焦糖色的双眸,其眉眼间流露出的一种真实感使她难以抗拒,半晌她平静地答道:“因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而这份真实所捆绑的现实太过沉重,以至于所有人都为其所困活在梦魇之中难以脱身——总统先生变了,这是众所周知却无人讨论的事实。自James. T. Kirk负伤退役于星际舰队后,他居于高层,两年后升至副总理的位置,参与重建星联武装部的计划后一举坐上了总统宝座。尽管Kirk在加入星联之前的记录并不光彩,但在服役期间他的事迹的确堪称联邦的传奇,连同他所参与的大小战役都成了星舰学院指挥系的学习案例——且在他任职管理层的期间他仍然保持着与同事极其良好的关系,真诚待人,从不遮掩自己的优缺点。他就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海绵,孜孜不倦地学习,努力挤出由于自己的错误与不足所带来的不必要的损失——可是这样一个上进之人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的眼神在慌乱地躲闪着,像是努力地去掩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Spock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自从参与了0号智能体的研发计划后,Kirk的性情发生了巨大变化:他的情绪阴晴不定,却时常易怒。他对权力的渴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痴迷度,他甚至不允许贴身护卫队在他休息时进行执勤——说是出于私人原因。而您知道,他这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不符合联邦宪法的,就在前段时间他与总统律师团队参与了宪法的修改——而这距离他当上总统仅有短短六个月的时间。”

“所以你对Kirk总统产生了怀疑。” 瓦肯人抢先一步得出了骇人的结论。

年轻女性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将目光移向Spock,而是选择停留在了瓦肯人身侧处于半清醒状态的金发人类:“不仅如此,我怀疑真正的总统先生是被Kirk掉包了。”

“所以你的猜想是......”

“如你所见,前些日子接待你的Kirk才是真正的0号智能体,而你现在救下是星联总统James. T. Kirk。”

“可是一个智能体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是一个漏洞,Spock,” Amanda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处藏匿的悲伤,“就像我们人类的每一个发明一样,注定有着难以弥补的缺点。我们赋予了0号一切,却没有足够的信任交付人类的感情与他。这也成了他复仇计划的一部分,先是总统,然后是星联,最后是整个宇宙。然而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良机——而你是那个最佳的人选。”

“你是如何知晓我会是最佳人选?”

“您是半瓦肯,Spock先生。您的体内流淌着人类与瓦肯的血液,但心灵感应能力又是唯一能够验证我那无从证实的猜想的工具。为了计划的实施,我没有选择告知您我的猜想,而是放任您去思考推理。就像是一场赌局,而您是最重要的一步棋——幸运的是,您完美地完成了所有的关键步骤。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我利用了您,对此我深感抱歉。”

“但您的所作所为换取了总统与星际联邦的安全,这是值得的。”Spock眼中的迷惘逐渐显现出一丝清明,他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的责备之情。

他看见她眼中划过的一丝不可置信,随后是一阵宽慰,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得到了意料之外的赦免与难以想象的理解。她的面颊上绽放的笑容仿佛是一场假象,却又富有真实的疼痛感,一切风波过去后仅剩的便只有释然与放手。

Spock正欲离开之际,又追加了一句:“Amanda是我母亲的名字。”

对方诧异地张开了嘴,万籁俱寂之际正急于寻觅一个恰当的回复之时,却被瓦肯人的话语所震惊:“您的才华与聪慧没有辜负这个名字,我的母亲将为你感到骄傲。”

出于安全考虑Spock决定将神志不清的Kirk带回瓦肯星进行检查与治疗,而临走前他的脸上突然泛起一阵笑意,在Amanda的耳边轻吐出一句话语:“那既然真正的James. T. Kirk在这里,那么那个假冒者在哪里?”

Amanda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一个有所会意的笑容,指纹开启了机舱的门阀目送他们离开。

                                                VII

苍凉的冰原之上,只有一片死寂。

在他混沌的意识海洋里,那灰色的蒙雾玻璃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所击碎——漫天的冰渣与墨色的天穹相得益彰,仿佛画家失手打翻的调色盘,将冷冽的情绪纷纷倾倒其中,扭曲变形。一阵强烈的刺痛袭来,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寒冷嵌入发热的胸腔,直击跳动的心房。随后那令人发指的漆黑消失了,意识中残存的钝痛也被温柔的爱抚所取代,隐约中有朦胧的光线穿透缝隙,一举破开了僵冷的冰层,亲手将希望的羽翼缝进地平线之中。

当黄昏逝去,最后一丝光线也从地平面销声匿迹。

他的双眸变成了冬日黑夜中唯一的星辰。

星历2258年3月22日,瓦肯科学院,James. T. Kirk从漫长的休眠中醒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焦糖色,尚未清明的视线所呈现出的模糊画面令他下意识地回想起了童年时期偷吃哥哥Sam私藏在衣柜里的巧克力糖,是苦涩包裹的甜蜜,然后他就被抛下了。Sam离家出走,继父的毒打与醉酒的母亲,葬送掉了他的大半个童年。

“准备好和我解释这一切了吗,Jim?” 瓦肯人冷静异常的声线令金发人类那逐帧播放的回忆戛然而止,那关节分明的白皙指尖舒展开了,一个微小的芯片安静地被摊在掌心——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席卷上了他的背脊。

如此清晰的一个休止符,令他彻底从错乱的记忆中清醒过来。

那双焦糖色的好看眼眸安静地端详着他,像极了等待剧目开场的礼貌观众。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

终于——

“乐意为您效劳,Spock先生。”

半晌,他才从自己颤抖的声音中找回了魂不守舍的自己。一切都偏离了他的想象,正如他对眼前的瓦肯人充满了陌生,心中却有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在教唆着他释放自己的信任,那宝贵的,易碎的信任,就像暴露自己的跳动的心脏血管在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前那样危险。

但当面前的瓦肯人抚上自己的手心时,那舒适的暖流再一次涌上心头——熟悉的感觉充斥着他的肌肤与皮下流动的血液,如炽热的太阳轻而易举地将那昏暗不堪的阴霾一扫而空,赋予他希望,生命,以及——爱。

那个字眼令他不住地发颤,以至于他轻轻地抽回了手。

瓦肯人没有再强迫他,只是用柔和了几分的嗓音就开启了他记忆的阀门:

“这一切你早就知情,对不对。”

人类点了点头,补了一句:“除了你,我对你一无所知。”

“但你知道我的名字,并且在醒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惊讶。”

“那是因为您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而我还能或者醒来就证明我获救了——在如此安全的情况下,我还有什么惊慌的理由呢?”

“你的名字是James. T. Kirk,出生时亲生父亲去世,后随母亲改嫁搬入继父家。12岁时哥哥Sam离家出走,而你也因偷窃继父的跑车并将其开至峭崖处坠毁而被警方记录在案。之后的几年里你有打架,斗殴的记录,在一次酒吧混战中被Pike上将识出身份,他邀请你入读星舰学院指挥系,三年后你以全系第一名的成绩预备毕业,却因克林贡战争而发生而提前进入部队服役,随后你晋升为宪法级星舰USS进取号舰长。两年后负伤退役退居后幕,成功竞选总统一职,这是你,对吗?”

漫长的沉默后,只有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伴随着浅浅的一个字:“对。”

“为什么之前不说话,我是指在告别典礼上——如果那个时候你就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或许我——”

“因为我不能。”

“我很抱歉,什么?”

“我不能——我,不,能,说,话。”

“原因?”

“如果我说了一句话,安在我后颈的芯片就会启动自爆程序。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不会为联邦带来任何好处,与你也是。如果我死了,0号的计划就得逞了——而我不会让这种结局发生,至少不是在星联身上。”

“所以现在你的芯片已经被取出,也就意味着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和最大的威胁。”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我花了近十分钟来纠结我是否真的可以开口说话而不被炸死的原因。”

“我为之前的失礼感到抱歉,Jim。”

“没关系,你救了我的命,如何报答你成了我的世纪难题。” 金发人类盈盈地笑了,漂亮的唇咧开一个俏皮的角度,在瓦肯人的眼中一层朦胧的光线笼罩着他,不同于瓦肯炽热的红日——而是金色,灿烂而极致的热情,令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James. T. Kirk笑起来的样子。

随着气氛的释然,缄默不言的人类也放下了戒备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从一开始他就对研发0号智能体的计划持反对态度,但无奈议会投票仅以两票之差驳回了他的意见。尽管他一直尽职尽责地最大程度跟进研发组的进展,但繁琐的行事日程还是令他一时疏忽了——0号体内存在的一个系统漏洞使其有机可乘,放倒了研究组的相关人员后挟持了独身前来视察一脸震惊的总统James. T. Kirk。

为了防止反击,0号在他的颈后植入了一个遥感芯片,并在同时数字化了他的记忆——这为0号替代总统并模仿他的举止提供了绝佳的素材参考。除此之外,在0号冒充星联总统的期间,他加大了关于人员调度的掌控,并且暗中控制了秘书Nyota等人的亲属——正因如此,为了保全大局和同事的安危,Jim才选择了沉默。

而Amanda探员是由刚刚上任的总统亲自指派的情报特员,尤其服务于特殊时期:表面上是技术部部长,私底下负责调查联邦贪污及其他非法案件。由于工作原因,与总统先生额外亲近的关系才赋予了她察觉到那些变化的能力。尽管智能体在窃取了Jim的记忆后也开始模仿他的行事方式,但始终逃不过Amanda的眼睛——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他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如果Spock失败,那么一切都将无法挽回,真正的Kirk也会因此送命。

而Jim也料到了以0号智能体的系统性情,虽然智商高超却生性多疑——如果放出行刺总统的消息,那么它一定会返回囚禁Kirk的地方将其掉包,让后者去充当替死鬼,一举两得消除了潜在的祸患。只可惜它的程序代码并没有赋予它举一反三逆向思考的能力,以至于不能推断出这一切都由Kirk的得力助手Amanda亲自策划,这也解释了Kirk最后成功获救的原因。

“精彩,令人着迷。”

James. T. Kirk难以置信地端详着面前一本正经地瓦肯人说出异于常人的评论时,正气打一处来时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选择帮助我呢?”

你可以放任我去死。

我的性命有与不曾相识的你有何干系呢?

“因为你是T’hy’la,从我第一次尝试与你精神融合的时候就感应到了。”

那是什么,瓦肯人独特的称呼方式吗?

“意为兄弟,朋友,爱人。”

年轻的瓦肯微微倾下身体,修长的指节温柔地拂过人类柔软的金发,肌肤相触的瞬间那微妙的电流与不可思议的火花在摩擦中萌生,点亮了整个精神的海洋,两个灵魂,在遥远的宇宙星辰里,为彼此褪去了最后的伪装,将身心交付于套在无名指的承诺。

“痊愈后我会开始计划返回星联。”

我的意识尖叫着,抗拒着逃离那片温暖的海洋,可理智的警钟敲散了我的欲望,而沉重的责任令我别无选择。

“一切遵从你的意愿。”

你不挽留我吗?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我知道这要求太过于唐突,可我没有准备好接受一个拒绝的答案。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Jim?”

他是不是要拒绝我了。

“意味着……你要陪伴一个整天闯祸而不安分的人类过下半辈子?我知道你对我不够了解,可是我们会有时间互相了解彼此的,嗯,我不是你的那个什么T’hy......’la吗?”

一切都要结束了,可是为什么我就不能接受呢?

“有任职期限吗?”

果然还是被讨厌了呢,James. T. Kirk恨透了自己那永远被讨厌的体质。

“……”

“有。”

那还是会有失去的一天啊。

“那么我希望由我来制定这个期限。”

什么?

“期限就是永恒。”

宇宙浩渺,爱一个人不难。你要交出的只是一颗心而已。而当你要放下一个人的时候,会发现这将比众人皆惧的死亡更遥远与无望,因为你妄想解脱的,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枷锁,是你无法忘怀的羁绊。

一生短暂,终点线的太阳若是还没有升起来,就不会再升起了。

而第一缕光线所及之处,得到救赎的两个灵魂庆幸着一切才刚刚开启。

                                               尾声

一片混乱的红光之中,传来远处的惨叫声与激烈的交火声。闪烁的警报灯光中,一个蓄着胡须的瓦肯人将那只戴着黑色手套握紧枪支的手停留在门禁的开启处,另一只手则是轻而易举地越过了电子栅栏向囚禁于其中的人类伸出了邀约。

像一个路西法的邀请,一场出卖灵魂的盛宴,一张浸透鲜血的死亡请帖。

“想重获自由吗?” 仿佛恶魔的低语,从那令人饱受折磨的地狱深处幽幽地升起,“跟随着我的脚步,踏平脆弱可笑的星际联邦——让你的所及之处都是帝国的烙印。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那些创造了你又抛弃了你的人,用鲜血去消灭那些可耻的谎言与欺骗——”

“你的条件是什么?” 瓦肯人的话语明显勾起了那双蓝眼睛中闪过的一丝猩红的欲望。

“你。”

简单了断,不带一丝多余情感。

“成交。”

金发人类的嘴角勾起一个嗜血的笑,而对方只是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得意猎物。

门阀开启的声音,是战争女神的颂歌。

穿越每一个宇宙,都是你的模样。

哪怕你始终表里不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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