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又是一年报名时。林纤儿穿着漂亮的公主裙,背着妈妈给她买的小书包在学校里蹦蹦跳跳地溜达。白的衣裙,白的头饰,白得傲视独立,纤尘不染。

她在人群中突然发现了一张特殊的面孔,于是她走过去:“嗨!”那个男孩转过脸来看她。天啊,这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冷峻,坚毅,有着高高的鼻梁和一双冷漠的眼睛,带着一股与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我认识你”林纤儿说。男孩有点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哦”他回答。“你好,叫我纤儿就好了,今年六岁,很高兴和你成为同学。”“你好,我叫木子轩。”男孩简短地回复。纤儿伸出手,她等待可以握住子轩细长的手指,轻轻捏一下,再眨眨眼。可纤儿的手在空气中像一尾离开水的小鱼,逐渐僵掉了,子轩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这个男孩像个雪人周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纤儿收回了小手,从兜里抓了一大把金丝猴奶糖塞到了子轩手中,然后迅速地跑掉了。

开学后,纤儿发现子轩只是偶然和别人玩耍,几乎都是独来独往,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书。他们俩在成绩上旗鼓相当,总是争着第一的宝座,纤儿有时候还会有点小嫉妒呢,但更多的是仰慕。因为他懂得很多道理和古今中外的好多事情,她觉得他比那些大哥哥大姐姐都知识渊博。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参加活动,而她却是个活跃分子,文艺骨干。


四年级时候的六一儿童节,班里要排一个节目。老师让子轩拉纤儿的手,纤儿眨巴着眼睛红着小脸偷偷瞄他,子轩微微低下了头,缓缓地抓住了纤儿的袖子,就这样勉强地表演了一会。休息的时候纤儿看见自己白衬衫的袖子变黑了,子轩看着他,不好意思地微微笑了一下,那是他第一次对她笑,纤儿开心极了
子轩是班长,他由于严肃古板,也得罪了不少班里的淘气包。那些捣蛋鬼有时候会拿他开玩笑,说他喜欢纤儿,他总是不承认也不否认。说也奇怪,他们小学六年同学,竟也没坐过一次同桌,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各自家里的情况也不甚了解。纤儿只知道,他父母离异了,只于母亲相依为命,日子也较清苦。
后来,他们考上了重点中学,而且都在精品班。子轩依旧独来独往,纤儿却很热衷于参加各种活动。期间他认识了高一品学兼优帅气阳光的学长姚嘉懿,姚嘉懿对纤儿很好,经常找他玩。子轩学习更努力了,拿到了各种数理化方面的竞赛奖。只是,纤儿经常看到子轩一个人站在下了晚自习的操场上神情萧索,少年的背脊给人以无限冷意。学校的中心教学楼有一盏探照灯,那白光到了照着的末梢便暗淡了下去,却能将人的影子拉的老长,不规则地涂在地面上。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活跃的纤儿却总也提不起勇气和子轩并肩站在一起。她站在他身后,只有影子,相遇了又分开。十三四岁的纤儿像寻常女子一样总是独自守着窗外的雨雾,筑一场又一场无约之梦。她也时常在入眠之后做着一个同样的梦:她在一个广阔的田野里拼命地奔跑,追着天边的冷月,可怎么也追不到……


中考毕业的暑假,学校组织了一次野营,子轩和纤儿都去了。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同学们躲进了庙里,天南海北地聊天。过了些时辰雨停了,他们都说去外面走走,只留下子轩和纤儿。他们并排坐着,子轩突然对纤儿说起了他的家庭。子轩说他的父亲其实是在英国的,但他的母亲从来都不愿向别人提起那个男人,只是自己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子轩。说话间,他的目光里面一波一波的潮水兀自暗涌着忧伤。纤儿静静地听着,呆呆地望着他,又想起来他们相识的情景。今晚的月儿,好美。子轩突然伸出手,讲纤儿揽在了怀里。那晚,子轩给了纤儿唯一的一个拥抱。人的一生会遭遇无数次相逢,有些人是看过便忘了的风景,有些人则在心里生根发芽。


他们直升了学校的高中,子轩选了理科,他可以在各种数字和图像中驾轻就熟,游刃有余。而纤儿选了文科,她喜欢找一个风景如画的宁谧之所研究一些遥远的不合时宜的东西。这时候,姚嘉懿已经在外地上了大学,只要回来就会去找纤儿,请她吃饭,喝咖啡,唱歌,郊游。然而突然有一天,纤儿对嘉懿说:“我们能暂时不联系吗?”嘉懿愣了,但并没有问她为什么。


嘉懿开始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厅里等纤儿放学然后目送她回家。这一天,嘉懿看到纤儿和一个面容平静的男生在学校门口等车回家,纤儿的脸上挂着笑。嘉懿看到她的那一刻,想到了张爱玲的一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嘉懿突然觉得心像针扎了一样,他的小公主喜欢上了别人。纤儿和那个男生并排过马路,突然一辆保时捷来了个急刹车,纤儿吓得呆在了那里,像钉子一样,车停在了她面前。子轩反应快,躲开了。嘉懿从咖啡厅里飞奔出来,窜到了离纤儿不远的马路边。纤儿和子轩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移到了突然出现的嘉懿身上,嘉懿显得有点惊慌和尴尬。纤儿微微低下了头。子轩侧着脸向身后的纤儿说:“那我……先……走了。”嘉懿将纤儿带到了咖啡厅,他们面对面坐着,谁也不说话。纤儿突然有点哭咽:“他善于自我保护,我不怪他”嘉懿沉默了一会:“我喜欢你!

纤儿。”嘉懿站起身来,吻了对面坐着的纤儿。太迅速,纤儿没来得及反应,没来得及闪躲。被嘉懿撞倒的咖啡很快在蓝格子的桌布上晕开了一片肮脏的美丽。他本来打算晚点说的,可他怕来不及。这一天,林纤儿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狠狠地哭了一场。


转眼纤儿已经上高三了,嘉懿和他吃饭的时候对她说:“纤儿,别太累,复习悠着点,注意身体。”纤儿斜着眼睛微笑:“不学习,你养我啊?”嘉懿深情地看着她:“好啊,我养你”纤儿收回了笑容,却不敢看嘉懿的眼睛。嘉懿去纤儿家为她辅导功课,纤儿的妈妈从少年的脸上读懂了许多,她喜欢这个少年,家庭,气质,能力……


高考结束,纤儿报考了本省一所不错的大学。之后他接到了木子轩的电话:“纤儿,我要去很远的南方上大学了。纤儿,对不起,我给不了你幸福。嘉懿对你很好……”纤儿想不到自己对这样的结果竟如此的波澜不惊。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却不自觉地来到了她的小学,眼前又浮现了那年第一次见子轩时的情景。她在学校转了一圈,来到大门口回头望着这个让她说不清什么滋味的地方,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的裙裾在风中轻轻地飘,像小提琴无力地振颤,这样哀怨,这样怅然。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
晚上,纤儿又做了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只是,她不再那么拼命地跑了,成为一个神情淡定的女子。有时候,虽然心里有伤,却要有为之守口如瓶的温和淡定。希腊传说阿斯里基永远追不上龟,既然注定分开,那么天涯的你我,各自安好,是否晴天,已不重要,又何必一再追逐呢?


大二那年,姚嘉懿回到本市一家不错的单位上班,纤儿答应做他女朋友。而木子轩去了他英国他父亲那里留学,后来就没有了联系。一些故事来不及真正开始,就被写成了昨天,一些人还没有好好相爱,就成了过客。


纤儿大学毕业后,做了嘉懿美丽的新娘。结婚前的那天晚上,纤儿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子轩依旧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候的样子,高高的鼻梁,冷漠的眼神。她着一袭白色的婚纱,安祥美丽不可方物,淡淡地对子轩说:你是我种下的前因,我却成了别人的果报。前世有多少次回眸,我们终将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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