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我上前敲门,小珞已先一步从里面夺门而出。她散乱着发丝,衣服随意披在身上,面部妆容被泪水糊作一团,头也不抬就从我身边一闪而过。
我望着她急促消失的背影,半晌才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拉开半敞着的防盗门,只见阿哲面对阳台窗户站在一片凌乱的客厅里,餐桌上还摆着半碗冷掉的天麻乌鸡汤。
阿哲和小珞是我们圈中公认的“模范情侣”,平日在各种聊天软件的动态里总能看到他们发的甜蜜合照,每逢聚餐他们也一定出双入对,秤不离砣。因此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会闹到这般田地。
我走到阿哲背后,轻轻拍下他的肩膀。
“今天让你看笑话了,对不住。”
“阿哲,你信任我才会叫我来吧。”
他将双臂抱在胸前,带着略显无奈的微笑向我点点头。我递上一支烟,和他在唯一未受怒气波及的阳台藤椅上坐下来。
“我和小珞在一起三年多了,最初一整年我们关系很融洽,从没有吵过架。后来只是偶尔因为对一件事情的看法不同而拌拌嘴,也没有真正激烈地争吵过。今天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小珞对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开始怀疑自己了,我是不是真的那么糟糕呢?”
阿哲直盯着远空那片孤单的白云,泪水默然而下。我俯身拾起一方玻璃已碎裂的相框细细观摩,蛛网般的裂隙中露出他们相互依偎的笑脸和身后宁静的湖畔。
“这是我们在一起三个月的时候照的,那时是夏天,她说想看喷泉。我就挑了个周末带她去看,喷泉是晚上才有的,我们就先去逛了南湖。说起来这还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合影,平时都是我当摄影师为她拍照,那一次她非拉上我一起。”
“看得出你很珍惜你们得回忆,可是为什么会争吵呢?”
“今我炖了乌鸡汤,因为她最近来月经,需要补补血,本来她也很开心。但是吃饭时我们谈到了关于未来婚礼的问题,在这个事情上我们意见不统一——她想要去海外办一场带着古希腊风情的婚礼,只叫上一部分至亲好友;我却希望可以办一场汉服婚礼,而且必须在国内,遵循传统。刚开始我们还只是各抒己见,可是不一会儿她突然就撂下筷子,说我总是自以为是,想要把自己的喜好强加给她。我越反驳,她说话就越刻薄,最后我只好拿这一屋子东西泄气……”
阿哲顿了顿,吐出一口烟雾。
“她说我蛮横又暴力,三年来一直在欺骗她,其实我一点也不温柔,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蠢货。接下来的你都看到了。”
“我真的有这么糟糕吗?”
阿哲一脸疑惑地望着我,仿佛失智的流浪汉。
“阿哲,如果你真的那么糟,还需要观察三年才看的出吗?坦白讲,我也不知道哪种婚礼更好,我自己也没想过这种问题。但我猜就算没有婚礼这回事,你也还是愿意为小珞煲一辈子乌鸡汤,而她也还是愿意一辈子被你宠爱着吧。”
“叮~”阿哲收到条信息,打开一看,备注名标着“小喵咪”,下面写着一行字:我在西苑木槿花这,脚后跟被高跟鞋磨破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从药箱拿出两块创口贴,又从鞋柜取出一双平底鞋,我也跟着准备一起出门。
“谢谢你,我们改天再约吧。”
阿哲出门要走,却被我一把拉住胳膊。
“等等,最后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为什么我们喝汤的时候不连带天麻也吃下去呢?”
他听罢一脸茫然,但立刻就懂得了什么似的,冲我笑笑,然后一转身,随即消失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