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一摸虎头,靠的是机缘

虎头山并不高,说的确切一点,它其实不能叫做山,充其量是个小丘。虎头山并不峻,一面有山坡,另一面几乎没有山坡,与一片片田地相连。虎头山并不秀,大片的山体被开采,仿佛断肢的人,无论如何让也挺拔不起来,只是将血淋淋的伤口呈现给世人。然而虎头山美,美在每一个到过虎头山的人心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个子低矮的虎头山上并没有神仙居住,然而还是远近闻名。由此看来,山上虽没有仙人,但还是又仙气的。它的仙气在于面前时一大片平原,平坦如砥,偌大的县城就在它的脚下。在县城观望,晴天里山上青松竞翠,棵棵可数,像一位位侠士,站满整座山;城中行人如织,山上却是“空山不见人”,仿佛世外桃源。阴雨天里在城中观望,山形隐约,若有若无,云来雾散,山巅乍现,仿佛高不可攀,又仿佛远在天边,令人在苦闷的阴雨里浮想联翩。夏日里在城中观望,周身酷热紧拥,汗流如雨,而山上树荫幽深,似有凉风习习,沁人心脾,恨不得“手提天下往。”冬日里在城中观望,四周草木萧瑟,山上青葱依旧,仿佛两个世界,若是下雪之后,银装素裹,松柏傲立,亭台隐现,如同瑶台琼楼禁苑。

其实虎头山离人间并不远,它就在县城的旁边,像一条懒洋洋的睡虎,趴在地上鼾声细微地做着美梦,并不是威风凛凛作扑人之状的猛虎。听名字,也觉得可爱,仿佛虎头靴、虎头帽之类的物件,带着小孩子的憨态与天真。至于为什么叫虎头山,人们已经不做深究,只是尽情地把玩他的憨态。从周一到周五,从山脚到山顶,台阶山路到柏油大路,甚至没有路的草丛树林,都有游人的影子。到了周末,就更加热闹了,三五成群,前呼后应,漫山遍野都是人。有的在路边休息,有的憋足一口气要爬到山顶,有的在山腰的凉亭里喝茶聊天,有的在树荫下席地畅谈,有白发苍苍而精神矍铄的老人,有不满周岁依在父母怀中的婴儿,有高山流水的知己,有缠绵青涩的情侣。平日工作的人把这里当成放松的后花园,终日苦读的学子把这里当成游乐园,年少的孩童把爬虎头山当做一项励志运动,年老的翁妪从爬山中汲取活力。山顶呼,山脚应,这里喧闹,那里欢笑,这里话语铿锵,哪里嘤嘤嗡嗡,这里兴致来时唱上两嗓子豫剧,那里一路哼着流行歌曲。这满山的游人,没有人心事重重,没有人愁眉苦脸,一切不愉快全都烟消云散,人也一下子得到了放松,胸襟开张,兴致和乐趣油然而生。

我爬虎头山也只有几次。第一次是在冬天,大雪过后,天空还有些阴沉,持久的辛劳和长期的蜗居让我急于透一透气,便与朋友一起,从县城步行踏雪到了山脚,这时已经微微出汗了,然而不作停留继续爬山。大雪初停山上竟然已经有人声。我们踏着积雪,攀着台阶,手扶着路边的草木,渐渐地往山顶升,中间忍不住回头一看,被雾霭笼罩的县城已经远远在脚下了,我们仿佛置身于半空中。远处的村庄和树木变得模糊而渺小,天地仿佛是一直被幕布遮着,这一刻才突然揭开,顿时觉得天高地远。我们的呼吸也变得格外顺畅,胸也不有的挺了起来,头也昂了起来,山风呼啸,仿佛也助长着我们的豪迈。再走一段路,太阳竟然出来了,照在白皑皑的雪上,我们回头一看,一个浑圆的粉红色的大气球浮在西山顶上,离我们很近很近,仿佛触手可及。“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浑身也轻飘飘的,感觉随时都会飞起来。

另一次爬虎头山是在夏日,酒后乘兴,头重脚轻地上了虎头山,几个朋友兴致也很高,欢呼着,高叫着,争先恐后地向上爬。脚踩在台阶上,觉得软绵绵的,头中却轻飘飘的,总感觉自己在飞。到了山顶,风一吹,酒醒了,自己是怎么上来的,已经记不清了。万里晴空,蔚蓝而深远,树木繁茂,青翠欲滴,树荫清凉,光影清浅,小径幽深,正是人们休息谈笑的好地方。站在山顶向四下望去,县城中的楼房车辆街道行人清晰可辨,远处的公路村庄田地树林,明丽如画。再远处的起伏的山脉也好想想这边臣服,低矮了下去。顿时觉得天大地大,得了一个自由之身可以任意驰骋。

离得近的时候,总觉得在身边,随时都可以去,然而总是不去。等到里的远了,便觉得重上虎头山便是一种奢望。天下名山大川数不胜数,以后爬上那些名字如雷贯耳的名山,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心境。但小小的虎头山,在我心中自有它不可被取代的位置。总会有那样的时刻,从书卷中抬起头,眼前便浮现那其貌不扬的虎头山,看见那熟悉的凉亭,熟悉的台阶,熟悉的羊肠小路、阴翳的树林、欢快的游人,登山的感觉也会重新回到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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