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8期“寒”专题活动，原创首发，取材真实，文责自负。

“您好，简历通过会有专人跟您电话联系的，请注意接听。”

女孩儿盯着招聘软件里的一条条相似的对话消息，眼睛里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来。那些方块字慢慢在她眼睛里变成六边形的雪花，好像要聚成一个雪球飞过来砸她。

她想，寒冬到了。

年前女孩儿还没离职的时候，老板发烧还坚持去公司上班，一下子感动了许多同事，不，是感染了许多同事，包括女孩儿。

女孩儿不想去公司上班再感染给别人，于是申请居家办公。老板语重心长地说她很重要，最好能再坚持几天，但还是同意了。

11月，刚交了房租，好不容易等来工资，却只发了一半。女孩问居家的同事，问人事，确定了居家半薪，气愤之下提了离职，老板竟然什么都没说。

办完手续走出大厦的那一刻，女孩儿捏紧了口罩鼻梁的定型丝，把羽绒服的拉链从底下搓到一起，快速地拉到最上面。拉头提到下巴尖，似乎还能再往上靠靠。

她抬头看着工作了一年多的楼层，脖子里灌了几杯风，起了鸡皮疙瘩。放下头，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都走得像一阵阵不同方向的风，只有她，像是脚被冻住一样立在门口，什么风都吹不动。

直到太阳透过她的黑发拍她的头皮，她才意识到，这里不再有她站立的地方了。于是女孩双手插兜缩着脖子，跨着大步向地铁站走去。

三月，女孩从家乡回北京找工作。

她在招聘软件上到处跟人打招呼，得到的也只是少得可怜的回复和更多的已读未回。前年她在软件上还是热乎乎的香饽饽，现在像是一盘冷菜，还是在冰箱冷藏里面呆了好几天的那种。没错，就是冰箱那种寒气催着她“冬眠”，但她不敢。

“你们公司还招聘吗？”她给在京工作的朋友们发消息，希望能得到内推机会。

A：“从年前就在裁员了，我现在都提心吊胆的，哎……”

B：“我们公司刚刚停止招聘计划。”

C：“我也在找工作呢，恐怕要降低要求了……”

朋友们的回复让女孩抱着被子角，向暖气又坐近了一点，她觉得屋里好像有寒气。

也许该适当降降薪资要求，女孩儿想。大厂裁员很多人才，年后很多想跳槽的人才，这样看，因为不公待遇离开普通公司的她，在这些人才当中，真的能脱颖而出吗？

她开始看八千以下的岗位，要么单休，要么五险一金不全。不能接受，她连简历都不想投。

很快，她又点进一些六七千招聘岗位看，有管吃住的，也有倒班的，还有餐饮服务。咖啡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还能学门技术。

半个月过去，她陆陆续续去面试了几家公司，发现职责都比岗位描述上的多，工资却都比描述上少。往往面试前红着脸进，面试后黑着脸出。

那天面试回来的路上，女孩儿想吃海鲜了，她看看余额上的四个数字，留出房租，就没剩多少了……她皱起眉头，从公交站走到从前常去的煎饼摊。

刚要扫码，师傅认出了她，“好久不见啊，今儿还是双蛋吧？”

“一个蛋，不要片儿。”说完她根据价格表付了款。

“最近减肥？饭量小了不少啊！”师傅一边笑着打量女孩儿，一边熟练地舀起面糊摊在圆形铁板上，然后磕一个鸡蛋，一点点顺着圆心推开。

“师傅，您说今年是不是比往年都冷啊？”女孩儿突然问了一句。

师傅抽空抬头瞄她两眼，“数九寒冬数九寒冬，这还没数完九，能不冷嘛！”

“那什么时候数完啊？”

“快啦快啦，再熬熬就过去啦！”说着师傅把煎饼翻面，开始涂酱撒料。

“师傅，少点酱，不要咸菜了。不想太闲了……”

“行，行，还要辣椒不？”师傅提着辣椒油的勺问。

“不要啦不要啦。”

女孩儿的目光跟着煎饼的折叠，又跟着煎饼进纸袋塑料袋，最后跟着手去接过来。

“慢走啊！”师傅热情地招呼。

女孩儿只能从全身凑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回应煎饼师傅的“售后服务”。

她把煎饼放进最大的口袋里，让煎饼跟她一样，只露个脑袋在外面。然后边走边打开手机刷招聘软件。她走得很慢，过马路的时候就把手机息屏，到了安全的路段继续看手机。

手背皮肤的纹理突然变得刺眼，女孩儿想起自己该囤护手霜了，但是现在工作还没着落，算了，数九寒冬快过了，再熬熬就过去啦。

工作也能跟着数九寒冬熬过去吗？六千的工作，等到面试说底薪三千五、全勤一千，然后根据工作量发计件绩效，每个月最低六千没问题。女孩儿没干过这种工作，不了解计件之后到底能不能到六千，她对不确定的事情有着先天的恐惧和焦虑。

“五险一金呢？”她问。

“有五险，没一金。”对方的话让这场面试划出了清晰的句号。

走到街上，女孩儿摇摇头，瞥见了自己在阳光下的阴影，心想这阴影有点太长了，像这个寒冷的冬天一样长。

要不，找份五千的工作，换个一千左右的房？刚好这个月底房子到期，室友结婚后，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再住两三千的房子了。

她一边跟不同岗位招聘者打招呼，一边跟不同房源信息发布者打招呼。最低四五千的工作，她甚至也在考虑了。而房子嘛……便宜的不是隔断屋就是特别偏然后交通不方便。

房子还有大半个月，还是先找工作吧，万一到时候去了管吃住的公司，那岂不是刚好不用租房了？她安慰自己，然后继续专心投简历。

女孩儿把简历修改成两份，还花钱找人润色一二，一份专门投技术岗，一份专门投服务岗。没办法，大学学的技术好久没用，投技术岗算小白，只能把经历往技术上靠；之前工作岗位做的比较杂，投服务岗也不算专精，只能挑经历里偏服务的写。

晚上八点，她刚收到改好的简历，来不及给好评，直接更新在自己的求职软件上，同时发在一些hr群。

晚上十点，还是没消息，没电话。

今天是周末，hr不上班呢，女孩儿这样劝自己。她裹着被子，感觉脚很凉，习惯性地伸到暖气管道上，然后像碰了弹簧似的一下子弹开。

暖气停了？

有暖气她还觉得有寒气，这气停了，岂不是更冷了……她把胳膊放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只手继续刷着招聘信息。

露出来的这只手，像还在寒冬里，又隐约感到胳膊传来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