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龙，你慢点骑，我都跟不上你了。”王德喊道，他使劲地蹬着自行车，可还是赶不上孙成龙。昨晚刚下了一夜的雪，路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雪，王德骑得小心翼翼，孙成龙像是骑着摩托车，飞一般地朝前，后背的衣服都被风吹起来了。
“你快点，等一会他们就下班了。”孙成龙没有回头说道。于是王德加快速度，很快两人就到了教育局门口。
门卫打量着两个小伙子，他们满脸的汗水，头发打湿了，头顶冒着热气。
“你们两个办什么的？”
“我们找局长。”孙成龙和王德异口同声地说。
“局长？他今天不在。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孙成龙看着门卫有些不屑又疑惑的眼神，从包里掏出一封信，上面写着大大的三个字：“举报信”。“叔，我这有一封信，你能帮忙交给局长吗？”
“举报信？你们要举报谁？”门卫看到那三个字，又看了看两个年轻人，笑着问。
“我们要举报罗正......” 孙成龙说到一半，看见王德朝他挤了挤眼睛，他立马打住。
门卫接过信，看了一眼，然后把他放在桌子上，用水杯压住。“你们放这儿，到时我转交给他。”
孙成龙看了那封信，眼前似乎已经浮现那个恶人的下场，不由满意地笑了起来。王德走上前，将头伸进窗户里面，室内炉子正旺，他眼睛瞟了一眼，发现除了他们的信，四周没有别的文件，更别提信封什么的。他说：“叔，记得一定要交给局长手里啊！”
回去的路上，路面的雪有些消融了，露出黑色的泥巴路。两人推着车边走边说。“你说，局长看到信会怎么样？那条恶龙怕是要去烧高香了吧。” 孙成龙开心地说，一脚将路中间的一颗石头踢到旁边的树丛中，雪和泥巴也被踢飞，泥巴散落在路边的雪堆上，那片洁白的雪瞬间多了几个污点。
王德皱着眉头，脸色有些暗沉。之前赶路的热气早已消散，此刻后背冷飕飕的。“成龙，我怕这信到不了局长手里。”
“怕什么？到不了局长手里，我们就接着往上告，我就不信扳不到他。”孙成龙坚定地说。他想起前段时间的遭遇，心中的怨恨与怒火又扑腾而起。要不是王德劝他写举报信，此刻的自己应该正提着刀赶往罗正龙的家。他的屠龙计划就是宰了罗正龙，就算撤不了罗正龙的职位，消消他的嚣张气焰也是值得的。
“要是我以后做了局长，我就弄个局长信箱，你们写的这些信都直接给我，我肯定会一封一封的看，然后一个个调查，还要给你们一个个写回信。”王德笑着说。
这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在若干年后会有互联网，有邮箱。他们骑了一整天车，以为一封信就能解决所有的事，可是少年毕竟是少年，血气方刚但是太过年轻，他们的信怎么可能到局长手里呢？即使到了局长手里，他又凭什么相信他们的一言之词呢？而且纵然铁证如山，在错综复杂的人情网络中，最后证据也会变成废纸一张。
皑皑白雪覆盖的路很滑，人摔倒了拍拍身上的雪，全身依旧是干净的。但是雪融化后，路不见得更好走，反而更容易摔跤，摔倒后更是落得满身的泥巴。
这天下晚自习，孙成龙没等到王德，于是自个儿骑着车先离开学校了。骑到半路被几个人拦住。
“你就是孙成龙？”
孙成龙见来者不善，准备转弯掉头，却被其中一个人一脚将他从车上蹬下来，车子倒在一边，他躺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那个人揪住衣服领子吼道：“臭小子，你是不是孙成龙？”
孙成龙看了看挡路的共四个人，个个流里流气的，为首的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正是那个蹬他的人。他也不怕这群人，硬生生地回答到：“我是孙成龙，咋的了？”
“那就对了，算你有种。”那男子用手拿下嘴角叼着烟，丢到孙成龙裤腿上。后面的那三个人上来，两个摁住他的胳膊，把他绑了起来，嘴上还贴了胶带，不容他喊叫,就被拖到一个小黑巷子里。
“拿棍子给我。”
孙成龙看到皮夹克男，拖着长长的棍子慢慢走过来，像是拖着一根擦着火花的长枪，黑暗中他看到那个男人因为用力扭曲的脸，片刻钻心的疼痛随着棍子的起落，让他忍不住吼起来，可是嘴被封着，只能变成呜咽声。
“你以为你是谁，还去举报？你就是告到天王老子那，也没人怕。”男人没打几下就已经气喘吁吁，索性丢下棍子用脚开始乱踢，旁边的几个人也一起上来对孙成龙拳打脚踢，他被打地卷缩成一团。
“我告诉你,臭小子！明天你就从二中滚出去，你要是再去学校，我见一次打一次。别以为你送校长几个钱，事情就完了！事情从来就没完，你们这种人，就没资格来这里，听懂了吗？”
孙成龙被打得鼻肿脸青，脑袋嗡嗡响，意识都有点模糊了，但是当他听到这些话时，立刻明白究竟是谁要打他。
“一个穷瘪三，不知好歹地要和张董的儿子打架，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还跑去告校长，这不找死嘛？”
“就是，他也不长点眼色，罗正龙在这一带的势力，又不是没人知道，这小子纯碎就是个傻子。”
“呸，罗正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要不是他给钱，咱哥们几个也不用大冷天地跑出来，费胳膊费腿，揍这么一个没用的人！”
几个人在旁边停下来，抽着烟，见孙成龙半天没动弹，其中一个说："大哥，我们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怎么会，你去摸一摸！” 另一个人上把手放在孙成龙鼻子旁边：“还出气呢。”
“把他手上的绳子解了。”孙成龙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是皮夹克男的声音。另一个人有些迟疑：”解开了，他跑了咋整？”
男人笑着说：“跑了就跑了呗，他这样的人，也只能从这里跑到别的地方，还能咋地。今天给他点颜色就行了，让他活着。”
说完，他就吹着口哨离开了。孙成龙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了，那群人一个个散去，他像是被丢在某个黑暗角落的垃圾，费力地撕掉嘴上的胶布，连同嘴角刚长出来的几根小胡子，他的腿几乎要被他们打折了，用力支撑都难以站起来。
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四周没有一丝灯光，他陷入到无尽的黑暗和绝望之中，想起这一场祸端的缘由。
前一段时间，在教室和张炳因为一个小小的黑板擦起了争执。课间休息的时候，他埋着头写作业，突然飞来一个东西砸到他头上，弄了他满头满脸的灰，原来是黑板擦，而此时站在讲台上的张炳却哈哈大笑。孙成龙心中有些生气地质问：“张炳，你干嘛扔黑板檫到我头上？”
他以为张炳是不小心或是玩闹，谁知那家伙说了句：“我打王八呢。” 没招谁没惹谁却无故被骂，换做任何人心中都不舒服，更何况孙成龙也并非大度之人，本来就恼火的他此刻更是怒不可遏，冲上前就推了王炳一下：“你骂谁呢？”
王炳向后退了几步，打了个趔趄，“我骂的就是你，就看不惯你这种扫把星，有爹没娘的野狗。”他说着上前也推了一把孙陈龙，先是你推我我推你，后是你一脚我一脚，周围的同学也跑来围观两人的比武。这两个少年，各自单薄却互不相让，各有各的底气，再加上周围人的呐喊，即便鼻青脸肿，还是彼此不服输。
一个黑板擦引发了一场“战争”，最终到校长办公室见分晓。
“说，你俩为啥打架。”罗正龙坐在办公桌后面问他们，眼睛却一直桌上的一个升官发财的玉石摆件。
“我也不知道，孙成龙先推我的。”张炳先告状。“明明是你用黑板檫砸我的头。”孙成龙不服气“还要骂人。”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他就开始打我。”张炳说得很委屈，孙成龙看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分明就是恶人先告状。”
“恶人先告状？”罗正龙起身走到两人眼前，看着张炳和孙成龙两个都披红带彩，尤其是孙成龙鼻子流着血，更惨。“不管是谁先开始的，打人就是不对，都给我写检查，啥时候写好了啥时候回教室。”
张炳却说：“我不写，我凭什么写？”
他背着手走过来走过去，脑子里想的却是其他的事，目光落在张炳的身上，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和蔼起来，走过去说：“那你下去吧。”而转过身，拉着脸对孙成龙说：“你把检查写完了再走。”
“校长，可是…...”孙成龙很不解，罗正龙没搭理他，继续坐到座位上，埋着头不知道到在忙什么。张炳得意地朝孙成龙笑，挤眉弄眼，幸灾乐祸的样子，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那一页检讨，孙成龙写了很久，写的很憋屈，他不知该怎么写。半天过去了，罗正龙翘着二郎腿问：“写完了吗？”
孙成龙摇了摇头。
“我说你这个学生，写个检讨都这么费劲，干嘛还去惹是生非。你惹得起吗？”他皱着眉头说道，抬起胳膊看了看表，有些不耐烦了地站起来，“今天就这样，拿回去写。下周交给你们班主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留下孙成龙一个人茫然地站在那里。
他不想回教室，不想看到张炳那张嘴脸，还有老师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课还得上，书还得念。他硬着头皮朝教学楼走去。还没上课，走廊里乱哄哄的，他觉得周围的同学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有几个还交头接耳似乎在议论他，走进教室，看见张炳和几个同学围着王德，拿着书狂打王德的头。
前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后脚又开始欺负人，“这个可恶的家伙。”孙成龙大步上前，一把将张炳拉开。第一次战争在校长办公室还没熄灭，再一次被点燃，两个人又打了起来，而且比上一次打得更凶猛。
不知何时，张炳手里出现一把刀，在一旁的王德惊吓地叫道:"成龙，小心，他手里有刀。”孙成龙看了张炳手里的刀，心中一抖有些发怵，“果然是人渣，早就听说这个人跟着社会上的混混。”
当张炳第一次拿刀捅过来的时候，孙成龙一闪，他扑了个空。张炳喊旁边的几个男生动手啊，那几个男生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见此情形，他更是疯狂地往孙成龙身上扑过来。
孙成龙左躲右闪，有些筋疲力竭，一着急便抄起旁边的凳子砸向张炳，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他的脑袋，顿时血流如注，张炳倒在了地上。
教室里顿时乱成一团，里面的人往外跑，外面人的都拥进来。孙成龙傻眼了，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成龙，别愣着了，快找王老师，叫120。”
120很快到了将张炳拉走了，孙成龙再次被叫进校长办公室，王德悄悄告诉孙成龙：“张炳还醒着了，没死。王老师拉他手的时候，他还叫出声了。”
“孙成龙，你怎么搞的，让你写检讨你就把人打伤，还拿刀子？”罗正龙气急败坏地问，恨不得手撕了这个学生，但眼下最重要的是通知家长。
他拿起桌上红色的电话，翻找了电话簿，很快找到张炳爸妈的号码。
“喂，是张总吗？”他的声音一直在颤抖，“我，我，是罗校长，嗯，对，我是罗正龙。”
他顿了顿：“您儿子张炳出事了。” 他两只手扶着电话，肩膀轻微地颤抖着。电话那头似乎很生气，咆哮声马上就要蹦出来了。孙成龙从未见过校长这么卑微的姿态，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连声点头，哈腰道歉，好像张炳的父母就在他眼前。
好久，他放下电话，脸色已经苍白，额头密布着细细的汗珠。他转过身在看孙成龙时，眼神突然变得很生气，彷佛要杀了他，走过来用脚狠命地踹到孙成龙腿上，“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害死我了。”
孙成龙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脚直接踹到在地，“今早就把你爸妈叫回来，收拾收拾东西，滚回家去。” 罗正龙咆哮道。孙成龙还没爬起身，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孙云峰收到老师的电话，一听说儿子在学校闯了祸，连忙从工地赶到学校。
“爸”孙成龙惭愧地低下头。
“你就是孙成龙的家长？”罗正龙冷冰冰地问道，没有让孙云峰进办公室的意思。“你家孩子在学校打架闹事，还拿刀子伤人，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罗校长，这是我的错，是我没教育好孩子。”孙云峰弓着腰连忙道歉，“希望校长能给成龙一次机会，不要让他退学。”
“我给机会？其他家长敢给吗？一个在校园里拿刀的人，我们敢留吗？”
“我没拿刀子，是张炳拿刀捅我。”孙成龙着急地解释。
“不管谁拿刀，现在躺在医院的是谁？要是死了人，你们负责得了吗？”罗正龙气势凌人地问道。
扑通，孙云峰忽然跪在地上。他说：“我知道这事，是成龙的错，也是我这个当爸的错，我没教好他，可是他不能退学。”他低着头继续说：“他妈走的时候，希望他能好好念书，将来有点出息，要是这书念不成了，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妈。”这个男人沙哑的嗓子，说到最后有些哽咽。
“他成不成才，谁信？你就是给我十万，我都不信。”罗正龙双手插兜，一脸不屑一顾的样子。“更别说，你怎么可能有那十万？”
父子两人，一个被踢倒在地，一个跪在地上。孙云峰听懂了校长的话外音，而孙成龙认定自己完蛋了，这书铁定是念不了了。他爬起来，扶起跪在地上的孙云峰，两人默不作声，低着头走出来。
回家的路上，孙成龙原以为他会挨一顿揍，但是一路上孙云峰都是紧锁眉头，一言不发，回到家一直沉默，坐在炕上一宿没睡觉。
第二天，孙云峰早早地就出门了。孙成龙没法上学，在家里胡思乱想，一会想到张炳骂他的话，一会又是张炳满是血的脸，还想到罗正龙对着电话点头哈腰的样子，他心想那个电话肯定是张炳爸妈的电话，校长还专门记录的，而像他们这样的出生，他怎么可能专门去记下电话号码呢？关键是他们家里根本就没有电话，每次学校有事都是打到孙云峰干活的工地上。
几天后，王德来找孙成龙。“你当真不去学校了？”
“又不是我不想去，那个龙不让我去。”孙成龙心不在焉地回到。
"王老师让我通知你，明天去学校。"王德兴奋地说。
“真的？”孙成龙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
“昨天，王老师和我们一起去看张炳了。”王德说。
“他怎么样了？”
“还活得好好的了，头上缝了两针。”
“哦”孙成龙长长地出了口气,虽然之前王德跟他说张炳还活着，他心里却一直不踏实，担心着。
“对了，我们在医院看到那条龙，还有你爸。张炳的妈一直在他们面前哭，说他儿子的脸破相了，以后找不到媳妇怨谁去？一会说张炳从小没挨过一次打，这次流了这么多血，吃了这么多苦。那婆娘的恨恨的眼神，差一点把你爸给吃了。”王德边说边学样。
“你说，我爸也去医院了？”孙成龙觉得很奇怪，想到孙云峰这几天一大早都是急匆匆地出门。
“是啊”王德点了点头。
对于王德带来的好消息，孙成龙有些高兴也有些兴奋，他想起罗正龙踢他的那一脚，此刻还隐隐作痛"难道他想明白了？”
返校的第一天就碰到张炳，他头上贴着纱布，脸却比前几天胖了一圈，真是冤家路窄。张炳白了他一眼，又故意走近他，低声说：“不要以为你爸给罗正龙钱，你就可以继续呆着，迟早你都会滚蛋。”
孙成龙强忍着内心的冲动，没理会张炳，但他细细回想刚才张炳说的话：“给钱，谁给钱？”他这才恍然大悟，他之所以能回到这里，是因为那条龙收了孙云峰给的钱，可是送了多少钱？这钱又是从哪里来的？他想不明白，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头疼。
“这条龙，就是欺软怕硬，贪赃枉法的恶龙。”当他跟王德说起这件事，心中愤懑不已“他爸究竟给罗正龙送了多少钱，或者罗正龙究竟管他爸要了多少钱？是之前的十万吗？那个被他瞧不起的十万！”
“他怎么能这么做？”孙成龙又生气又疑惑。
“有什么想不通的呢？罗校长不一直都用这个手段吗？那些分数线上不了的，为什么还能上这个学校，不都是一分五千块进来的吗？都是他说了算，更别说你这个事，他想要多少就多少。”王德摇了摇头说：“这简直太黑了，哪里像个学校？教育局也不管管。”
“这些我是有听说，好像连老师请假，评职称也要送礼。”孙成龙想起之前听别人说过这事，没想到自己也遇到了，“为了自卫不小心伤人，反过头来还要给人赔礼道歉，这些都忍了，现在还要给他们贴钱。他们鄙视我们是瘪三，欺负人也就罢了，还要讹我们的钱？” 他越想越生气，再想到罗正龙的那张嘴脸，气得牙痒痒。
“我想宰了这条丑龙。”
孙成龙突然说出的这句话，把王德吓了一跳，他看到了这个人身上隐隐的杀气，连忙说：“你可千万别冲动，不要让叔的钱白送了。”
“可是，这口气我咽不下。”
“我也很生气啊，太乱了。”王德附和道，两个年轻人看到扎心的不公平，让人做呕的黑暗，却有种无能为力的无奈。想来想去，王德突然想到：“我们可以举报啊。”
“举报？”
“对啊，举报罗正龙受贿。”
“这个我怎么没想到呢？”孙成龙听到这里，突然很兴奋，对呀，他怎么没想到呢？但是他也没想到举报罗正龙受贿，他的父亲孙云峰就是贿赂罪。他们想不了那么多，也想不到那么深。于是他和王德开始了他们的“屠”龙计划。
他们把所有听说的有关罗正龙贪赃的事都记录下来，写信给到教育局局长，可是令他们想不到的是，这封信所托非人，那个保安正是是罗正龙的表弟，他拆了他们的信。
最终，孙成龙被迫离开了二中，而孙云峰的钱也打了水漂，为此家里还背负了不少外债，债主上门讨债，能拿的都被他们拿走了，原本就不富裕的家，没几天就家徒四壁。
孙云峰快气疯了，拿皮鞭狠狠地抽打孙成龙。“臭小子，你瞎闹啥呢？你要把这个家都要闹没了。”孙成龙的后背被抽出一条条红印，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恨张炳欺人太甚，更恨罗正龙吃人不吐骨头，恨到最后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孙云峰打累了，气也消了一半，看着儿子血肉模糊的背，开始心疼地掉眼泪。
“爸，我错了。”孙成龙颤抖地说，此刻他已气若游丝。
“成龙，爸爸不是恨你，是心痛啊。”孙云峰说“我知道不是你故意打的张炳，我也清楚你为什么举报，可是你知道吗？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没钱也没权，在你没有实力的时候，你做的那些都是没用的，最后都对自己不利的，知道吗？很多时候，我们更要学会忍。”
孙成龙点点头。
“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将来找一份像样的工作，混得像个人样，不要像你老爸这样，知道吗？”孙云峰说，“下去学期，你去六中吧。”
“可是......”孙成龙知道家里已经穷得底朝天了，哪里还有钱让他上学。
“钱的事你别操心了，你好好念书。”孙云峰说完起身看了他一眼，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用心读书，将来，你这条龙会把那条龙比下来的。”
孙成龙明白了他爸的意思，从此将心中所有的躁动，冲动，不满通通埋了起来。二中少了一条冲动的龙，六中多了一个寒窗苦读的身影。
几年后，孙成龙从师范大学毕业，市里几所学校都向他投来橄榄枝，他都拒绝了。他选择回二中，面试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老肉纵横，似笑非笑地一直盯着他。
“这可是我们二中原来的学生，以前是个打架的同学。”罗正龙笑着跟在场的人说“现在能回来报答母校，真是难能可贵。”
“是啊，现在的年轻人都去大城市发展，不愿意来这小地方了。”旁边的一个老师附和着说，他们可能并不知道孙成龙和罗正龙曾经结下的梁子。孙成龙看了看在场的人，除了罗正龙这个老腊肉，其他都是陌生的面孔。
走在校园里的那一刻，曾经熟悉的画面一涌而来。几年过去了，学校还是那么的老破旧，教育局每年拨的那些钱都去了哪？那还用说。
“你说你，市里那么好的学校你不去，非要来二中？”老孙看到面试回来的儿子忍不住埋怨“那老龙看到你啥反应，还记得你不？”
“他哪能不记得？”孙成龙笑着说。
“那你肯定没希望了，”老孙说“不过没希望也好，二中都被他榨干了，去了也没前途。”
“我肯定会被录用的。”孙成龙很肯定的说。
“为啥？”
“因为我举报过他呀，我手里有他犯罪的证据。”
“你就别胡闹了，那证据有用的话，当时你就不会被赶出二中了。”老孙摇摇头就进厨房忙碌去了。孙成龙看着老孙日渐衰老的背影，想起当时他说的那句话：“将来，你这条龙会把那条龙比下来。”他的双眼闪烁着，内心波澜澎湃。似乎有一股很强大力量从心中迸发，那就是取而代之欲望！
果不其然，孙成龙被录用了，教高二的物理。
一切似乎顺利得出人意料，也很诡异。他成了年级最年轻的班主任，不到三年，又升为教学主任。这远超火箭速度的升职速度，让每个人百思不得其解，也惹得各种风言风语。
“那个小孙跟校长究竟什么关系？校长为啥这么用力提拔他。”
“我跟你们说，我经常看到小孙去校长办公室，肯定有什么的。”
就连老孙似乎也听到一些流言，回家质问孙成龙：“你怎么升职升那么快？”
“升得快不好吗？凭实力。”孙成龙不抬头，用力扒拉着碗里的饭。
“成龙，我可跟你说，你不要干跟我当年一样的事，干啥都要走正路，知道了吗？”
“知道了。”孙成龙假装竖着耳朵听老孙说教，一边浏览着手机上的新闻：XXX公司张XX因为涉黑被抓捕。他看到这不禁狂笑起来，“报应就要到了。”
没过多久，二中的校园来了几辆公安的车，教室里书声琅琅，没人注意到教室外，那个形如腊肉的老龙，被铐走了。
有人说罗正龙被新的教育局长盯了很久，也有人说他是被孙成龙举报的。坐在校长座位上的孙成龙才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他只是想不明白同样的举报材料，怎么这次就起作用了。他也不明白罗正龙当年一手遮天，为什么现在却做贼心虚把他招进来，被他用所谓的“证据”威胁后，会大力提拔他。
他环视校长办公室，想起当年自己被罗正龙一脚踢到在地，父亲跪在地上的情形，忍不住冷笑起来。“真是报应。”
就在这时，听到有人敲门。
“进来。”
门开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他仔细一瞧，这不是王德吗？
“哎呀，王德老兄，你怎么来了？”孙成龙站起来，热情地跑到门口，一把抓住王德的手。“我听说你当了二中的校长了，过来看看。”王德边笑边说，“兄弟，干得不错啊。你应该是二中最年轻的校长了。”
“都是运气。”孙成龙有些不好意思。
“自从你转到六中，我俩就差不多断了联系。当时你走的事我也听说了。”王德说，“不过，现在也算是摆平了，那条龙早就该下课了。”
孙成龙点点头说：“不过我有些不明白，同样的举报材料，当年就没戏，现在就能用上，这也是奇了怪了。”
王德听了忍不住笑了“你交的那些资料是我看了的，正好现在是扫黑打贪的时候，罗正龙后面的黑势力都倒台了，自然就轮到他了。”
孙成龙听到此刻才明白，并不是所谓的证据有用了，不过是背后的人换了，时代不同了而已。他感激地看着王德，想说兄弟咱去喝两杯，但一想到眼前这个人现在可是局长，论升职速度，王德比火箭飞得更快，而自己不过是靠威胁爬上来的。他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
倒是王德大方地说：“咱哥俩等会出去喝个小酒，老地方。”
孙成龙见王德没有一丝的官架子，和当年没啥变化，连忙点头。晚上两人到校门的一家川菜馆，叫欢喜辣，这家馆子从他们上学那会就一直在这，只是当年都是穷学生，来过几次都是参加同学的生日聚餐。他俩随便找了个座，点了几个小菜，两瓶啤酒。
“成龙，这几年你没咋变啊。”王德笑着说，打开啤酒倒了一杯递给孙成龙，孙成空连忙用双手接住：“哪里哪里，老了不少，白头发都出来了。”
“哈哈，老什么老，今天来学校，总觉得自己还跟当年一样。学校没变，人也没变。”王德笑起来的时候，孙成龙才发现他脸上的褶子确实有不少。
“当年，我骑车都追不上你，你还记得不？”
“我当时不是着急吗？”孙成龙端起酒杯，想起当年去教育局的路上，也忍不住笑起来。”那会为了所谓了的“屠龙”计划，屠龙没屠成，挨了不少打。”
“可现在那条龙不也被你这条龙给取代了吗？”
孙成龙听了脸不由地红到耳根处，尴尬地赶紧拿起杯子：”这还得多亏你的帮忙，我先敬你一杯。”
王德拿起杯子与之对碰，两人相视而笑。“孙校长，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孙成龙听到这句话，显然已经不是平级的沟通了，更像是一个领导询问下属的工作打算。他说：“我想把校园整修一下，那个教学楼已经很破旧，设备硬件烂的烂，坏的坏早就该换了。”
王德说：“上头之前是有批过几次款给二中的，就是不知道钱都去了哪。你得再申请，可能有些难度。”
“那是。”
说到这，王德突然盯着孙成龙，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罗正龙之前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吗？”
“好像是原来二中校长资助过的学生。”
“是的，我们上学那会只听说他收人钱不干好事。但不知道他刚到学校时，是个非常好的老师，勤奋上进。没有谁知道他为什么到后面这么贪钱，还和黑道上的人勾搭上了。”王德感慨地说：“只能说钱这个东西，太魔性了。能让人快活如仙，也让你生不如死，能让你自由潇洒，也能把你送到监狱。”说到这，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德。
“你这条龙，可得吸取教训，千万不要变成罗正龙的龙，不要让当年屠龙少年最后杀了自己。”王德说到最后一句，说得很慢很重。
孙成龙听到这里背后不禁冷汗涔涔，他知道王德表面上好像是在开玩笑，其实是在警告和暗示自己。
两人边吃边聊，早就没了少年时期的直来直往，当年的少年已不再少年。饭后孙成龙送走了王德，再次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不要让当年的屠龙少年最后杀了自己。”
“屠龙？谁才是屠龙少年”他摇了摇头，那不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