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

引子:

 妻子在挑选衣服,他无聊至极,走到马路上抽烟,转身的时候,他看见了她。

 起初,他以为认错了人,直到她跛着一只脚向他走来:好久不见。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既而又是松了一口气,也笑:好久不见。

正文:

 一


 那一年,她13岁,在大城市里读初一,品优貌美,格外的受上苍的眷顾。

 她的家乡,是一个略有偏远的小县城,比不得她生活的大城市,却也在大城市的影响下快速的发展着,“要想富先修路”的标语贴的到处都是。大路小路迷乱了人的眼睛。

 故事就发生在那一年的春节,她随着父母驱车回县城过年,尽管那个时候私家车并不那么普遍,但是在那个修路比翻书还要快的年代,断头路还是让他们为难了,犹豫了一会儿,爸爸开着车拐了出来,凭借着对家乡那些并不牢靠的记忆,抄了小路。

 车祸发生的措不及防,一个岔路口,大货车突然出现,他们的车子就飞了出去,掉进了路边因为修路挖的大坑里。车祸的过程她不记得了,也拼凑不出来。她只记得,醒来以后,她躺在医院的床上,随后,见到了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面的父母。

 二


 转学到小县城的时候,她15岁,读初二。

 她长得很漂亮,美的不可方物。所以,她转学来的时候,吸引了一大堆的看客。虽然,我们都不曾清楚,看客是来看她的脸,还是看她的腿。

 哦,是了,车祸后,她跛了一只脚。同时伴随着她的,还有不可言说的后遗症。

 最初的时候,只是因为她的美丽她的跛脚,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看客,后来,又因为她傲人的成绩,再次成为被人关注的焦点。

 善良是人人都有的,可是并不是善良的人就不会伤害到别人,那些年少青葱的岁月里,我们大概都曾因为别人的并不知道来源的三言两语,成了小道消息的传播者。  青春年少的孩子,是不懂得什么是“三人成虎”这样的道理的,所以最后也成了间接伤害到别人的“帮凶”。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关于她的流言就飘了出来,身世,车祸,一件件被人扒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发酵的快到让人没有办法阻挡。

 就好像,不知道谁随口说了一句“十一国庆节学校不放假嗳”,然后一天甚至更短的时间里,就传出了“学校占用学生假期,侵犯学生权益”的新闻。言之凿凿,直到老师甚至校长出面澄清,谣言才会平息。

 但是,也并没有谁可以帮她澄清那些事情啊。

 所以演变到后来,甚至于一些老师也会私下里讨论一下她的身世,无非就是一阵惋惜,然后有意无意的带着一些可怜的意味,对她的态度更好了一些。但是这样的举动,无形中又好像证明了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思维不成熟的孩子们,就莫名更加的排斥她。

 原本跟她还有一些交集的很少的几个人,也慢慢的疏远了她,走在校园的路上,她总会承受各种各样怪异,好奇,打量的目光;也会听到“看,这就是那谁谁谁”的议论。

 她本来就是一个孤单的人,然后,她成了更加孤单的人。

 他是那个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作为班长,他被老师特意的安排在她的身边,成了她的同桌。

 他会帮她打水,买饭,做一些很小的事,说一些鼓励的话,日子就这么过着,过了初中,又过了高中。他陪着你,过了一年又一年。

 后来,她回忆起来那些年的时光,她说,车祸后的第一年里,几度想过自杀,可是每次想到父母舍命才保住了她的生命,她就不敢也不能轻易的死去。初中的时候,那些杀人的谣言,那些有意无意打量她的目光,讨论她的话,那些隐隐的嫌弃,再一次把她逼到绝路。她说,若不是他,她可能真的会死去。大概,他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吧。

 三


 故事就照这么发展下去,故事的结局一定是皆大欢喜,可是命运并不是仁慈的,上帝为她关了门,同时也关了窗。

 跟他表白,与其说水到渠成,不如说她孤独怕了。高考结束后,她反复的纠结后,还是想要抓住她生命里的阳光。

 那个表白,她是忐忑不安的,不安于自己的隐痛,不安于自己的命运,却害怕再失去,所以她小心翼翼。

 她明白,她也许会失去,但是,她还是向他坦白了隐瞒了几年的事情。

 当年初中,同学中流传的她的谣言。

 她出车祸后,跛了一只脚,伴随着的,是神经损坏而导致的大小便失禁,最开始的时候,她只能用尿袋导管,后来,纸尿裤成了她的终生伴随物。

 她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她想好了一万种结局。

 他只是沉默,后来才说,我知道了,没事的。

 她天真的以为没事。

 她的大学,虽然成绩优异,但是因为身体原因,只能留在离家近的大学,而他则是考到了远方。

 大学开学后,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直到她看见了他跟别的女生的合照。她依然说,没事的。

 后来,听说,她把自己关起来哭了一天,然后就跟所有人断了联系。再见到她,就已经是八年后了。

 这八年里,每次的同学聚会,都有各种关于她的传言,有人说她自杀了,有人说她嫁了一个瞎子,也有人说,她出国了。虽然说法各异,但是却真的没有人真的见过她跟她聊过天核实过这些消息。

 但是呀,关于她大小便失禁这样的隐私却成了公开的事情,谁说出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每个人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是精彩的。

 四


 他再次见到她,便是在商场门口了。

 她跛着脚向他走来,笑着:好久不见。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既而又松了一口气:好久不见。

 然后,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对不起。

 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走来,她自然的挽着男人的胳膊,小女孩响亮的喊:妈妈。

  她温柔的笑,向他介绍:这是我老公和我闺女。

 他也笑。

 闲聊一会儿,告别。

 后来,他收到她寄的一封信,信上说:那些时光,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有你陪伴的日子,青春不负,所以不要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的眼泪就莫名其妙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夕阳西下。

 他想到那一天,她告诉他的秘密,他心里开始犹豫,退缩,虽然跟她说没关系的,但是,后来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也把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哥们…

 夕阳西下


 她也想到她遇见她老公的那一天,她醉倒在大马路上,哭的不能自已,他看她半天,还是带走了她。

 后来,他跟她表白的时候,她跟他讲自己的秘密,他抱着她,很温柔,他说:没关系,都会好的。

 夕阳西下,时光静好,现世安稳。

  青春不负,余生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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